生活是自己过的,旁人再如何也是隔岸观火,无法知道全貌,裴锐以为尤溪是不在意的。
窗外的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照在尤溪的脸颊上,隐隐有几分蓝色的,阴影下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睁开,裴锐望过去,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尤溪想起来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时间过得真是快,月光平等地照在两个人脸上,同样的藏青色,同样的嘴唇,是两个人都感受过的对方的嘴唇,很柔软的触感,人的身体都是柔软的皮肤包裹着的,可是骨骼里那颗无法洞察和触摸的心脏,就算再贴近,却仍旧隔着骨骼,血液和皮肤。已经是最亲近的位置,依旧不够近。
无法责怪人和人不能互相理解。
尤溪明白,她曾经和自己的母亲黄莉那么亲近,她曾经再黄莉的身体里,可是从她离开黄莉的身体,两个人仍旧不能完全理解对方,即使理解也未必全然赞同。
何况面前的人和自己来自不同的家庭,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尤溪无法否认,也许在过去的某一刻,裴锐的心脏和自己的心脏靠的很近很近的时候,他们的思维在某一时刻是完全相同的,她不能否认这样时刻是存在,可是从始至终,他们依然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也代表着他们会在任何一个时刻产生分歧。
尤溪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相亲那么长时间依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准备好,纵然自己心里也着急,纵然她也很想快点结婚,并不是因为自己需要一段完满的婚姻,而是那种不能被丢下的紧张促使她不得不去选择一条看似平稳的道路。
她没有完全准备好,但她确实需要一段婚姻让自己看起来更安全。
从心里,她不相信感情,这并不可靠,何况人都是自私又卑劣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尤溪看着他的眼睛,他盯着她的时候,好像要将自己吸进去,因为她没有自己的想法,尤溪后来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很努力地读书,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留在家里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是走出去会有一部分自由,那部分被自己掌控的自由,其实早就已经过了兑现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尤溪眨了眨眼睛,问:“几点了?”
裴锐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半。”
从下班回来就开始睡觉,最近上课都像是在梦游,尤溪想不起来自己在学校究竟在上什么课,可是在学校请假也是不容易的,自己的主课很难换课,让其他老师上课,其他老师也有很多课,自然不愿意多上太多的课程。
尤溪早上去学校打卡,只要不是自己的课程,就趴在桌子上休息,嗓子已经废掉了,到了教室里面讲课用自己的麦克风,嘶哑难听。
也不是完全没有开心的事情,下课时候喜欢她的学生会过来给她接水,嘱咐她好好休息。
这时候她是开心的。
裴锐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尤溪点头:“煮点挂面吧。”
裴锐:“好,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一会儿给你端进来。”
尤溪点了下头。
转头看向窗外。
黑夜,黑夜。
窗外多少盏灯光亮着,尤溪的内心有些奇异的安定,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也许原本就没有什么,只是她自己被吓到了,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之后,大姐打电话过来说:“你那天说的病,我让你大姐夫去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弱精症?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反正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们要是还想要小孩,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俩现在年龄也不算大……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其实领养也行,虽然这话我们不好说,但是我不是有个亲戚在妇幼保健院上班吗?他们那边好多高中生大学生生孩子不要的,你们到时候去看……”
最后一句话很轻,但很清楚。“反正养大都是一样的。”
尤溪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应了一声好,声音还是沙哑,尤江听出来了,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尤溪就说自己感冒了,尤江说我那天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现在社会这么发达了,想要自己的孩子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尤溪静静听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的内容尤溪没有和裴锐说。
好像在所有人的视角里,都是裴锐不想要孩子,她是很想要的,尤溪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子宫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决定权却是裴锐?
即使裴锐从来没有对此表达过什么,即使裴锐一直说没事这件事情他可以决定。尤溪不理解。
好像女人无法掌控自己到底生不生孩子。
尤溪等着裴锐进来,转回头。
裴锐说:“有点烫,你稍微等等。”
床旁边有桌子,是偶尔裴锐打游戏或者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用的,一般都放在他的床那边,尤溪很少会把自己的工作带上床,她睡眠本来就不好,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直接把手机关掉,不然手机里全都是工作上的消息。
尤溪一边吃,一边说话:“你吃过了吗?”
裴锐:“我不太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