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粟偶尔也会懊恼自己将陈楠养成了一个基础常识缺乏的家里蹲,但更多的时候,看着眼眸晶亮的弟弟,他只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来得不算太晚,庆幸自己用爱与心血浇灌的这朵小花没有在金钱与权力的倾轧下,变了模样,失了本心。
也正因此,往后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岁月、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自己与楠楠,也只需守住彼此之间的幸福而已。真好啊……
于是这一刻,陈粟在心中如此决定——若是池近深爱陈楠的程度及不上自己,那么无论如何,作为楠楠的哥哥,他也不会对池近深给予肯定。
离开的计划照旧。
因为不光陈粟,连陈楠意识到池家上下对哥哥似有似无的排挤。
池先生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的亲人赶出池家的领地,陈楠看得出这点,心里十分着急。
这天午餐时间,池先生罕有地回到家,跟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吃饭。
关于还债以及离开的话题,不难看出池先生一直隐隐排斥着,也因此这段时间他才一直冷着他们兄弟两个,连谈话的机会也未曾给予。
今天这境遇属实难得,一早跟哥哥眼神交流好了,不过陈楠并没有急着开启话题,而是将目光转向哥哥盘子里的胡萝卜,哥哥不吃橘色的食物,他便十分自然地,帮哥哥夹了去。
因他这个动作,池近深蹙了蹙眉,似乎隐隐有些嫌弃他们这种相互夹菜的行为。
有时候阶级的差距就是会像这样,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可陈楠并不露怯,他说:“池先生不知道,哥哥不喜欢吃橘色的蔬菜,下次别叫阿姨给准备这个,浪费了就不好了。”
说完陈楠便将那萝卜塞进了嘴里。
“看不出来他还挺挑食,”池近深不动声色地阴阳了这么一句,末了还补充:“不像你,什么都吃……你们在家里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陈楠理所当然道:“哥哥说我就像是一个桶,喂什么都接得很开心。”
这样坦荡,一时间倒令池近深不知该说什么了,斜眼瞥见陈粟已停了手中的动作,于是池近深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吃过好的当然就不会再那样,要是你真离开这里,说不定过断时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挑嘴了。”
陈楠蹙了蹙眉,他没有第一时间明白池先生的意思,倒是本就对这件事有几分在意的陈粟心知肚明,他说:“我和楠楠,我们会一起挣得更好的生活,吃穿方面可能的确会不如在池家好,但自力更生,总比手心向上的好。”
于是陈楠这才明白过来,他连忙补充:“我不会挑食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哥哥不吃的我都要吃!”
池近深的牙关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跟陈楠、也像是在跟陈粟说:“其实作为omega,你们本不用生活得那么用力。”
陈楠立刻明白池先生也暗指哥哥曾经当过omega的事,他本意据理力争,告诉池先生“哥哥那是被强迫的,谈何‘不用力’?”
然而陈粟却觉得池近深这是在说自己的弟弟,轻轻拉住陈楠的手腕,他对池近深道:“这就是观念问题了,池家主,所以我才会认为,以我们家这种方式养大的孩子,可能不适合你,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生存的方式,不是么?我觉得你可能更适合从小生长在埃斯卡罗区的贵族们,毕竟……我们只是平民。”
“……”池近深蹙眉,没有接陈粟的话,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恍然间,他却想起自己还在念书的时候,也曾对那些庸俗的、一味只知道依附alpha的omega嗤之以鼻,他认为那些遵循埃斯卡罗区规则的、被教化得失了本味的omega十分无趣,当然,他现在也这样觉得,这也是他这些年从没起过结婚的心思的具体原因。
真没想到陈粟竟会给自己下这么个定论,于是最终池近深只凝眉,道:“陈楠不一样。”
陈楠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他回忆起自己被信息素操控的种种、只觉得自己跟屈服于信息素的普通omega没有任何分别。
而且更可笑的,若不是哥哥同池先生的对话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原来池先生也瞧不起自己的做派、瞧不起自己出生的地方、瞧不起自己自小在卡列区生活留下的行为痕迹。
怪不得先前他会说他:“没有一点规矩”、“不像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还以为单是指他“不像个贵族omega”而已。
先前蒙上了ao的滤镜,直到哥哥的到来,才将这一切骤然打破,简直刺目到令人清醒。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意识到陈楠的心情变得不好,陈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扫遍桌上的餐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那般,他微笑着问池近深道:“不过我倒是很想问池先生一个问题,就像楠楠知道我不喜欢‘橘色的食物’一样,作为他未经许可的‘未婚夫’,你知道他喜欢的、不喜欢的食物吗?”
池近深默了片刻,嘴上自是说:“这是我跟他的事,我无需向你证明这些吧?”
“因为一直在房间里没怎么一起吃过饭,池先生不知道也正常啦。”陈楠忍不住凝望着餐桌说了句公道话,虽然他明白哥哥提起这个的目的,但却还是不免为此感到难堪——毕竟要揭露自己与池先生从未真正互相喜欢的事实,还当着人的面,实在是太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