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见却成了莫名的仇家。
当年让冥王殿如此刻骨铭心的一段缘分,如今竟连条狗都不记得。
他有些想笑,屈指弹了那狗崽脑门一下。
“白眼狼。”
用玉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恶狠狠想要咬他,又迫于法术压制,反抗不得只能死死咬住嘴边的砖石泄愤。
谢逢野问它:“你跟谁结仇了?”
用玉妖沙哑地说:“那个老头……他是个算命先生,说我命不久矣,一定要到这家酒肆来等一个人,一个真正爱我的的人。”
又是有人故意引导……
意料之中,谢逢野挑了挑眉,接着问:“然后呢?”
“他说我活不过一个月,需要尽快,我就来了。”用玉妖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想,如果有人愿意埋葬一只死狗,那他一定爱我。”
听它如此有理有据地分析,谢逢野听得哑口无言:“……所以你就这么‘死’了。”
“对啊。”用玉挣扎几下,似乎确定自己打不过这个狠人,认命一般垂下了耳朵,“我信了他的话,装作一只死狗,躺在这酒肆门口。”
谢逢野继续问:“那你怎么成了活招牌?”
“是掌柜的说,连狗都醉死在他门口,可见他的酒有多么好,况且狗喝了都不腐不坏,足见喝了他的酒能永葆青春。”说到这,它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那算命的骗我!他八成跟这掌柜的说好了,用我来吸引顾客。”
“我忍了一个月!今天终于有人来寻我,我以为等到了那个人,谁知道……”它瞥了一眼谢逢野,小声咕叽,“你也不爱狗。”
谢逢野失笑,揉了一把狗崽脑袋:“我怎么就不爱你了?”
用玉抬头,一脸委屈地控诉起来:“你抓我尾巴!爱狗狗的人才不舍得抓我尾巴!而且,你刚才还要用刀杀我!”
谢逢野无语至极,忍不住用手扶额:“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
用玉麻木地说:“你杀了我吧,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
谢逢野:“……”
“你们用玉妖只有一种死法,那就是替人完成心愿而死。”谢逢野皱眉道,“你替谁完成心愿了?”
用玉回答得果断:“还没有。”
……这实在是个意料之内的二缺回答。
“那你死个什么劲。”
狗崽瘪嘴:“那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一个月,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做妖怪就不要那么迷信了好吗?”谢逢野听得呲牙,“我问你,那算命的长什么样?”
“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耳朵。”狗崽如实答道。
这回谢逢野也认命了,干笑两声,把狗崽提起来:“你可记得我?”
狗崽诚实不已:“不记得。”
谢逢野低眉嗤笑,线条凌厉的侧脸如刀刃破空,谈笑间断开周围所有咒术,酒馆同食肆恢复原样,时间重新流动,响起噗通几声落水声,随后有人高呼救命。
方才还同他争个难舍难分的掌柜慌里慌张取了竹竿准备救人,路过谢逢野连看都没看一眼。
千万年,谢逢野早已熟悉这样被人眨眼就忘,好似全世界都不记得他才是正常的。
缘分纵起而瞬灭,现在对所有人来说,谢逢野只是一个蹲在地上逗狗的公子。
只是这个公子正笑着威胁道:“记不记得?”
用玉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
可是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呀。
他眨了眨自己黑亮的豆豆眼:“记不得,没听说过。”
“你倒诚实。”谢逢野熟练地拎着它的后脖站起来,“不急。”
用玉此刻被压制得只有狗崽大小,巴掌大的身子拼尽全力在挣扎:“你要带我去哪!”
谢逢野看它小手小脚乱挣,莞尔笑问:“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吗?”
用玉回答得也干脆:“我当然知道自己今年正好四百岁!”
谢逢野甩了甩它软软的身子,感慨道:“运气真好。”
就这智商能活着已是奇世大运了。
他又接着问:“你很怕死?”
用玉鼻哼一声:“谁不怕死?”
“那你还上赶着帮人实现愿望?”谢逢野把狗崽拎到面前,打量过后确信他实在是缺点脑子,怕死还上赶着去魂飞魄散玩。
“你们这种生来就做神仙的懂什么?”狗崽翻了个很不屑的白眼,“那是我们用玉一族至高无上的荣耀。”
它生疏地将爪子抱在胸前,骄傲又嚣张地说:“反正我族极讲信用,特别有原则。”
“很好。”谢逢野满意地绽开一笑,偏头递了个眼神给梁辰,随即踏地而上,眨眼已至云巅。
疾风在脚下奔旋,他两只捻着狗脖子,好让它看清此刻风光如何。
“你族讲信用,可你族好像都不会飞啊。”
灰狗用玉毛发瞬时被吓成惨白,半个字答不了,骨气瞬间离家出走。
谢逢野捻着僵硬的狗皮风轻云淡地问:“你说,要是我现在松手,你会不会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用玉咬着奶牙回答:“我会东一块西一块。”
“对嘛。”谢逢野哈哈笑道,“那你现在想起我来了?”
“没……”
“嗯?”
狗崽垂着耳朵,大义凛然地昧着良心道:“……你如此诚心实意,我自然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