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消散不久的记忆重新回来,谢逢野只僵硬地回:“没有……”
柴江书心疼地轻轻抚上那块红肿,温柔地说:“不要把姐姐当瞎子,好吗?”
真是……好长时间都没能听到柴江书这么鲜活地在面前说话。
谢逢野低头去笑,忽然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看着面前的江书姐姐,又止不住地想当时忘川旁,她温和地说:“不怪。”
竟想得嘴里泛起苦涩。
如今哪里还能吃上什么热饭,能寻找几颗米煮些汤水已很不容易,柴江书每回都要细致地漏了米分给山蛮子和柴江意。
自己碗里什么都没有,同喝水无异。
她脸都饿瘦了,每日还忙着做开朗样子,欢快地在药馆里转悠。
谢逢野目光投向她面前那碗寡淡米汤,说:“我没什么胃口,你和……和江意把我的分了吧。”
“疼到不想吃饭了?”柴江书狠狠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凶声道“都这样了还瞒着我,像话吗!”说罢又重新俯身过来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谢逢野捂着肩膀,待反应过来,却觉得好像有些开心过了头。
——江书姐姐就是这样的啊。
这一下真实无比地告诉他:即便是幻境,即便是百年之前,江书姐姐还在,他还……还能有机会弥补遗憾。
他无奈笑道:“现在肩膀也有些痛了。”
柴江书愣了一瞬,忽然凝神仔仔细细地将人瞧了一遍:“你今天,怎么……”
她“嘶”着声歪头,却想不出描述,又疑惑地转头去看旁边的亲弟弟,问道:“对吧?”
成意点头,言简意赅道:“很肿。”
柴江书不说话了,面上那些欢快一点点沉了下去:“你们……”
谢逢野这才想起来,山蛮子哪会这么弯弯绕绕地开玩笑打趣!
便听她接着说:“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两个人对掉了那种。”
柴江书叉腰问:“有什么瞒着我?”
谢逢野脱口而出:“没有。”
柴江书闻言,只是又看了他一会,随后无声去柜子里翻出盒药膏,叹气道:“就算有心事不跟我说,饭也要好好吃,受了伤也要好好治。”
谢逢野听得鼻酸,想伸手去接药膏。
柴江书却手腕一转,递去了那个树妖面前。
冥王的目光跟着那盒药膏一处,投了过来,成意搭在桌上手指蜷了蜷:“让他自己来吧。”
谁知柴江书重重地将药膏砸到桌上:“大冷天的别给我找不痛快,什么时日你们俩闹别扭!还嫌日子太好过了是吗?”
长姐的威严如海灌来。
成意当然记得柴江意从不忤逆姐姐,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山蛮子受伤而置之不理。
他只好拿起药膏去到谢逢野面前,郑重地宣布:“我现在要碰你了。”
第44章 族长
自从那日迫于无奈被碰了脸,冥王两天都没跟成意说话。
天天言说要出去找肉吃离开家,柴江书不在,两人就一前一后地顶着风雪往前走,若非柴家族长闹上门来,估计他们能一直沉默到良密回来。
掐指头算算,虽然百安城距今为止,受叛军封城之祸,又遭雪寒饥荒,已有数月。
虽不至于到饿殍遍地人间炼狱那一步,可天灾人祸面前,最强大的是人心,最为脆弱的还是人心。
莫说邻里反目妯娌成怨,半斗米粮都能叫血亲成仇。
其实,此处劫难已然快到尽头,良密回来之日,带回来清缴叛乱的将军。
只剩不到短短三天。
但没人有那通天的本事知晓命数,身在其中人人皆若蝼蚁。
柴氏族人挑了个风雪夜上门来,待谢逢野在外闲逛一天回家时,他们已将柴江意逼在祠堂里对峙了快一个时辰。
这是山蛮子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他今夜不在家,临着天亮才回来,趁着那会街上无人,生生扛了大半只鹿回来。
进门却见家里一片狼藉,姐弟俩低头收拾,只说有饿极了的人冲闯上门抢掠,多得再不肯讲。
之后没过几天,城里变故迭起,山蛮子也顾不上追究今日的事情。
今日他们上门,说是为了讨要个说法,其实打心里觉得如今这姐弟俩就是拖油瓶,瞧着碍事,又不好寻借口去把他们从在族中赶走。
“老二家的,不是大伯说你什么,你们也该看看如今这世道,叛军把城围住,便是活下去都成了问题,但好日子坏日子都是一样的,总有个到头的时候,如今尚未好转开,你们不收敛些救了个闲人回来养着便罢,还时不时开馆放药……”
说话的男人带头正坐于首位,即便如今风声鹤唳,世道苍凉,他也稳稳地端住族长的架子,杵着根拐杖,坐得笔挺。
灰色狸毛绒帽扣在脑门顶,在眉目之上深深地投下一片阴影。
“这药馆也不是你们姐弟两人的,这可是柴家的。”
柴江书就站在堂中,面对四面围坐的柴氏长辈,面上也是不卑不亢。
“悬壶济世乃医家该当恪守的本心,何论我们药馆?”
族长威严地抻拐杖去杵地,砸出几声闷响,他竭力地在面上表现出些长者姿态。
“你还记得我们是药馆,可还记得我们是商人?我们柴氏自世祖开始便行这医药生意,绵延几代,断断没有开馆送药的先例,如今你破了这个茬,来日有人寻上我族门下别家药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