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野笑得更开了,咧着牙说:“姐姐骂人,特别好听。”
这句话像什么灵丹妙药一般,瞬时将柴江书心里那些别扭冲散干净,她不由跟着一起笑,摇着头无奈地说:“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这些,一是因为不晓得你心性如何,二是也不知该要如何跟你开口。可如今,你也知道这个世道。”
她脸上的笑意本就不够热烈,没亮起半晌就浅浅淡淡看不着了。
“我知道,家国乱火引灾难平,你们时常出去走动也看得出来,百安城如今各项已到强弩之末,你……”
谢逢野微微转头,他笑得有些牵强,以此来压下心中那些不确定:“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你在想什么!”柴江书弹了山蛮子脑门一下,拍桌子说,“我就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谢逢野:“要走?”
“要是寻找机会那一定要离开啊。”柴江书道,“也不知你家中可还有别人,更不知你祖上何人。”
烛花暖暖一层铺在她的脸上,生动得像幅画。
“我已经在家里了,自然你们去哪,我就去哪。”谢逢野抬起眼来瞧她,总觉得瞧不够,当年也是,解决完此城战乱,在那之后柴江意就消失了,山蛮子出走寻人,半年后郁郁而终才魂归幽都。
都没能好好说声再见。
但如今晓得了江书姐姐不肯放弃他,在这般误入的幻境中,实在温暖得有些残酷。
“我会护住你们的。”
他正正地盯着柴江意,笑得发自内心。
柴江意回笑:“我也是,我们三个呀,要一直呆在一起。”
门外风雪大了些,凉风倏地从门缝窗棂中钻进来,冻得谢逢野一个激灵。
他嘴里泛着苦,回不了这句话,只好不着痕迹地转移:“不止我们三个,江书姐姐今后一定能有成器的子孙,疼爱你的丈夫。”
不论是山蛮子还是谢逢野,都没能亲眼瞧见柴江书成家。
但自他去了百安城,亲眼见过俞家父子几人性情如何,又看他们无论如何都好好对待沉眠不醒的柴江书。
孝道已显,而子孙如何为人,父辈都是最好的镜子。
谢逢野没有去打听过江书姐姐丈夫为何人,但若能让她看中,想来是个极好的。
俞仁面严心善,长子俞思争弱冠之年就名动三军,次子俞思明看似不着调,实际也是个圆滑书生,将来若是入仕,有这玲珑心也吃不了苦。
小幺俞思化嘛……
他只讲自己是被祖母收养的,如今江书姐姐在前,谢逢野忽地明白了些。
他那面冷似寒玉的模样,实在像极了柴江意,何况这一脉相传的牙尖嘴利。
谢逢野低头极浅地笑了声,柴江书看得奇怪,拧眉问:“难不成,光是想想能把我嫁出去,就让你们这么开心!?”
“没有没有!”谢逢野哈哈笑着摆手否认,“我只是在想,江书姐姐你这么好,如意郎君定是那上天入地都寻不着的!”
“好啊你,数落我是不是!”柴江书如今到底还是个姑娘,听着婚姻还是会害羞,两人又再说了几句,只是没有再提山蛮子和柴江意,也没有再提明天会如何。
好像,柴江书已然默认了自己这两个弟弟,应当不会有后代了,她说着说着自己红了眼眶,莫名其妙地讲:“若我不在,你们也要好好的。”
谢逢野顿了顿,没由来的愧疚泉奔海涌而来,他眨了眨眼,回:“你一定长命百岁的。”
柴江书闻言,静静地凝了他半晌,忽地抚上了他的脸,眼里含着泪光说:“本该欣慰你懂事,也会讲话,但见你如此,又心疼。”
虽然山蛮子没说,她也不曾问过。
即便素未谋面,确如她所言,江意被绑,她是恨毒了那些山头匪徒,可这份忧思和愤怒,在弟弟毫发无损地回家来时,已消了大半,剩下只有疑惑,即便柴江意再如何说明,她也听得出话中有所隐瞒,何况,既是劫道山匪,如何肯这般轻易把人放走。
知道那天风雪茫茫,她瞧见柴江意独自扛着天地寒冻拉了个人回来。
他说:“这是山蛮子,就是绑了我的那个土匪头子,他……”
柴江意叹了气:“他下山来寻我。”
那会城中刚起暴乱,便是一家人都有反目的,何况普通朋友。
最后,柴江意才无奈之下和盘托出,当夜被山蛮子绑了拜过天地,可是之后再无逾矩之行。
即便知道放了他回家或许不会再见,山蛮子也放了。
如今更是得知百安城有难,想法设法进城来寻他。
连命都不要的感情。
不叫普通友人。
柴江意声音越来越小,他没提在庙中被羞辱之事,只讲:“他似是不懂欢喜为何物,总是说非我不可。”
“姐姐,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连字都不识,很多道理都不知道,他可能……他可能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就来了。”
凭一腔孤勇踏破风雪而来,乱了另一个人的心思。
柴江意从小便是个不爱笑的性子,对什么事情都冷冷的,但作为一同长大的姐姐,柴江书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最是个心细之人,只是不愿往外说。
从小到大闲聊都没过几回,连替嫁这等大事怒极心窝也不愿多说,一言不发地就自己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