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问道:“将军是想问男子相合?”
他依旧是那坦然垂目的模样,倒是把朱柳问得呛了口酒,咳了几声又哈哈笑开:“没想到柴公子比我还坦荡。”
“大抵许多人都想问,只是没说出口。”柴江意搁下分酒的长勺,端起自己的酒盏,看着里头水光漾漾,眼底潋滟许多波纹晕开。
“本朝还好,若是前朝发现男子相好,打死人也不是没有过,大家都认为这有违天理。”
他说罢,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他很好,我要同他在一起。”
待口中酒劲过去,柴江意才朝朱柳轻笑道:“可是人也要信命,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想不到我如今会这般离不开他。”
“这家伙,我一面见着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朱柳的笑在碳炉边绽开,还摸了摸自己侧脸,“那一拳打得可真是……扎实。”
柴江意无奈笑道:“他就是这样,心里憋不住事,我代他向将军赔罪了。”
“哈哈哈,这个倒没什么,确实也怪我,怪我路上耽搁了。”朱柳点了点酒盏侧面,敲出清脆两声响,“说实在的,我才见着柴公子时,很难相信,你愿意选这么一个人托付终身。”
柴江意又拢了拢盖在山蛮子身上的衣服,低头浅笑:“没办法,谁叫我就遇上了这么个祖宗。”
“原本我看他蛮横得很,且半点道理都不讲,而且他自己同我说是山匪出身。”朱柳笑着摇头,“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我也遇着过,也同他一般。”
“憨直诚厚,赤子之心,是个良人。”朱柳把目光停在山蛮子脸上,“可惜,我不是良人。”
“若能如此自省,皆有几分真情。”柴江意问他,“将军的心上人,也是男子么?”
往事如昨,如今寒意虽在,却已不是当年春寒。
成意同谢逢野大概说了遍,那晚朱柳都和他说了什么。
“后来将军也没有深谈,只说自己辜负了一个人,联想至如今,恐怕他当时就想开口让我帮忙,或许还有别的思量,却没想入了皇城就没能再出去。”
成意接着分析道:“我想了想,那尸兵才说百年前见过我,我确实也答应过一批人要他们青史留名。”
正是当夜正式反击叛军围城之时,第一拨跟着柴江意和山蛮子行动的人,之后见红将军来解了围城之困,其中更是有不少人心生向往,追随而去。
“或许,他就是其中一个呢,只是我终究是食言了。”
再说下去,就该讲到玉兰那“不可说”了,谢逢野也从方才那声“心上人”里捞出些神志,反手覆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
“正好,如今给他养着魂,我们也进宫瞧瞧史册上是怎么记的,看一看吧,朱柳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我想,或许那问花妖,就是他没能讲出口的心上人,将好那个士兵也认识我,派他来寻估计也是有面熟的原因。”
成意缩回手来:“别揉了。”
“哦。”
待谢逢野目不斜视地盯着成意喝完粥,再悄悄顺走了成意的腰带。
俞思争便上来寻人了,这回见到他俩在一间屋里倒是没多大反应了,只是脸上带着心如死灰的青铜色。
自从当日他从皇宫中回来,成意叫谢逢野收了傀儡,他自己如今依旧做俞思化,同这个大哥说什么倒也习惯,没漏出过什么岔子。
是以,俞思争如今对于谢逢野,何尝不是一种认命呢。
那个叫做净河的小神官坚持要跟着一路,谢逢野临走前带了司命和尺岩,却将捏出来的傀儡娃娃摆在客栈里,再万般不舍地将顺来的腰带挂到他身上。
这才一路进了宫。
宫道上早已见不着打斗痕迹,可见不世天行事颇为干净,尤其是这类擦屁股的活。
尤其是这种有冥王在场的情况。
路上无人为难,他们一路顺遂地进了主殿,皇帝已然等了多时。
问花妖从他的身子里被抽出来之后,妖力覆面散去,他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瞧着三十上下,很是年轻,眉宇间自由英气。
待内宦服侍了茶,那皇帝才转身过来,面上带着些疲态,但开口听来精神还不错:“免礼吧,虽然你们也没跪。”
向来静言默行的将军不同以往先声道:“谢陛下隆恩。”
谢逢野微微动了动眉头,听隐了身形的土生和尺岩在后面说话。
“这可是人间的皇帝,俞家大哥这么勇的吗?”
“不知道,我们来皇城之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皇帝当真不恼俞思争如此,绕到桌案后面坐定:“同你说的恩赏,可有想好了?”
原来,当日道君诸位把见到神迹之人都消了记忆,唯独没动这位皇帝陛下的。
听司命八卦才知,如今这人间皇帝,好似是不世天上什么仙族的小宝贝,下人间历劫来了。
是以当日才睁眼,就瞧见这大将军着急忙慌地冲到自己身边,二话不说抱起人就冲去太医署。
怎么说呢,也不好猜皇帝当时究竟想了什么。
但是据他自己骄傲又大方地讲,他是知道自己半年来被妖魔入体,神志难清。
如此,无论如何都要给赏。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补偿。
毕竟外头还没解决了那些失踪美人入宫的故事,皇帝需要位将军坐镇皇城,压压乱,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