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谢逢野垂着睫毛,回答得比谁都快。
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坦荡。
玉庄还在竭力为南絮做思想工作,恰如当年他对玉兰,乃至对白玉春那般。
总归道君是个讲规矩明事理的好手,教育起人来也是张口就能来的。
南絮半天不愿打开灵卷,不晓得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因为不敢接受真相。
也没有人去催促,知道迟早都要面对。
至于这边,指尖上还不断地泛着痒意,顺着血肉骨髓一路烫到成意心里。
他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立时就被谢逢野扯回去,硬要他把手指头乖乖地伸直。
成意心中默默叹气,看来,问一句为何要生气也成了他不能躲避的事情。
“你是在气我不肯告诉你为何当年情劫之中要离开?”他先试探着问。
谢逢野很快就摇头否认。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他去了趟白氏万州再回来,凡是成意要开口问什么,谢逢野都半分不会遮挡。
若换做以前,问他一句可是不开心了,这人必要碍着面子,先讲一句自己什么都好。
谢逢野盯着那痕伤口直到再也瞧不见半点血色,这才严肃地抬起眼说:“我是生气,我是在气你刚才说的话。”
成意愣怔:“……什么话。”
“你为何要从情劫中离开,我很在意,我不可能不在意这个,但既然这是你的苦衷,更是青岁无论如何都不愿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逼你。”谢逢野瞬势把玉兰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如果我没能做成什么,或者因为没逼你说出真相而做不成什么事。”
“那个是我无能,同你没有半点关系。”他收拢手指,“这个你先记住,还有。”
“不论是之前你被江度逼着在全天下面前做出是助魔的假象,还是如今有人扮做你的样子去哄骗南絮做了这许多事情。”谢逢野看着玉兰,“我不会怀疑你,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他胸口有些闷,一想到刚才玉兰僵硬地缩在自己怀里,无措地捏着拳,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一遍遍地讲:“那个不是我。”
当年江度逼着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玉兰也曾这般无力地解释过。
谢逢野瞧着只会心疼。
“下次不要解释了,现在这些事情足够明了了,如果因为别人挑拨离间我就怀疑你,亦或是把气撒到你头上,那你就不要喜欢我了。”
谢逢野说到这处,不露痕迹地把目光挪开去看南絮,最后一句话讲得又轻又心虚。
成意却听得怔了半天,心中一片熨帖。
“也不知道是谁,打砸了姻缘府百来年非要一个说法呢。”孙祈成不知何时到了他俩身边,双手拢在袖里,回忆着说,“还讲什么?非要把月老抓出来,非要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谢逢野:“……”
“你可真会挑时候。”谢逢野有理由怀疑这个小老头搁这徇私来了,“不过,你不是有话要讲吗?难道只是为了大发善心过来送药的?”
“当然不是。” 孙祈成深深望着南絮,没由来地叹了口气,才说,“我那徒弟的事你也知道了。”
谢逢野当即明白他说的便是让尘 ,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这诅咒本就同我们药师府有关,让尘说得也没错。”孙祈成无奈地摇头,“但也不尽数都是对的。”
让尘偶然发现自家那个被师父疼爱且颇有前途的小师弟碍于诅咒困扰,若是真的应了命而下界,再同那问花妖来场恨海情仇,恐怕于道心有损。
所以他才自己个换了小师弟的命盘下界,这才牵连出和那郡主的生生世世,直到良云知这一世才得解脱。
“说起来,那郡主本该在一开始就亡命魂散。”孙祈成分析着说,“那魔头给她续命,还有我那傻徒弟给她还着因果。”
这才让她有机会可以当面和南絮说这么多东西。
若说还债,让尘的债可算还完了。
那郡主最后死在南絮手里,那些前尘业债过幽都忘川接了孟婆一碗汤下肚,都给忘了个干净。
即便这辈子又想起来,估计那妖怪也看淡了,不愿再起风浪,这才抛了良云知离开。
光亮一瞬,南絮打开了灵卷,谢逢野瞥了一眼,瞧见老怪物正同成意说着什么。
画面里的成意已然换下了柴江意的模样。
“我在人间时遇到了一个人,他和问花妖一族似是有些关联。”
两个神仙静静地对面坐着,昆仑山雪一如先前那般纯净无暇。
旧人依在,笑颜难见。
“妙手镇被屠,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业障应当都已经清了。”成意分析道,“诅咒既然是两边的,其中一方荡然无存,问花妖应当无碍了吧。”
“是这么个道理。”月舟心不在焉地捻着一颗棋,“当年……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追随我的妖怪,更没想到,江度会这般诅咒他们。”
他说罢轻笑几声,自嘲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雾:“非要讲,连我都这个样子,遑论其他妖怪。”
“这么些年,时常有想要离开的,各种理由我都听过,我也没拦着他们。”
“爱与恨呐,不能低估,不可辜负。”
月舟感叹过后,又接着问:“问花一族最是悍烈脾气大得像头倔驴,祖上为爱离开昆仑虚,甘愿受诅咒反噬,现在……可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