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境之内,可有亲临之感,可无半分改变之能。
眼前江度这打扮谢逢野认得,那是在多年之后,至少现在玉兰已经被留在了浮念殿里,正是他们五个相谈煮茶度日的时候。
也是在这之后,江度成了堕仙坠入魔道。
中间缺失的这一段谢逢野无从知晓。
除非他等司危止历劫回去说出秘境所在,找回留存其中的龙神尸首,亦或是……现在这般有谁愿意主动展露回忆。
“所以终究是无解之局,对吗?”默了许久之后,江度率先发问。
谢逢野就见“自己”沉且缓地点了头,说:“但万般都只等一个机缘,即便此时无解,未可知日后也是如此。”
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但这端肃有稳重的说话方式,一听便知是当年的龙神。
成意。
原来,此刻竟是于万千年前,江度同成意私下商量之时。
“那你说,可有了些眉目他到底要做什么?”江度又问了一句。
奇也怪哉,要知道无论是在玉兰的回忆甚至谢逢野这一世和他几次打交道下来,回回见着,司江度都是集冷酷之大成于一身,莫要说什么喜怒不形于色,便是遇上什么事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只怕月舟都鲜少能见到这般恐惧和焦虑都一览无余的江度。
他当年,竟是这般相信成意的吗?
谢逢野心知月舟此举是有意将他送来验证真相,可恨成意也罢,江度也是,这些喜欢钻研古籍旧法的神仙,就喜欢弯弯绕绕地问着话来沟通。
为什么江度这般信赖成意,他们口中的“他”又是谁?
谢逢野听了一大段,就像在听什么沉重又深奥的哑谜。
成意:“即便飞蛾扑火,那也要坚定不移。”
江度吸着气扭头说:“我岂是那怕死惜命的?我怕的是到时候护不住他们!”
成意却问他:“若连你都护不住,那天下之大我还能去托付谁?”
江度闻言,扭头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些,把所有不能拒绝的抗拒最大化,他质问道:“为什么不能我去?明明你比我更应该留下来?”
“不。”成意几乎是瞬时就给出否决,“若是我留下来,只要我身存魂在,他迟早能寻到机会。”
此句话之后,霜树之下又静了许久。
看来,似乎他们这几个神仙遇到了个麻烦,所以成意要和江度商量谁留谁存的问题。
至于要守护的,若是这二位的话,也只有玉兰和月舟了。
到此为止,谢逢野尚且想得明白,可也疑惑着为何于月舟和玉兰而言,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当年浮念台上这几个神仙,遑论成意本就是三界敬仰的龙神,而长离殿那一战成名的月舟和江度二位真君更是算得修为泼天,更别说还有那一怒之下就能穿经引法立了天道的玉庄。
此外,还有个生了禅心的妖仙玉兰。
他们这五位时常一处论道出游,天界当年又是个极其没有规矩的地方,有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上赶着来找他们的不痛快?
又有谁,能逼得一位龙神和真君私下商量谁去谁留的问题?
谢逢野转念一想,这或许关乎于江度入魔的真正原因,他且继续听着。
可成意只简单吩咐了几句,例如:届时莫要心存仁念,若一直未能等到机缘,便是等上万千年又如何。
江度也答应得快,只是思忖片刻,问:“我们定有开战那一天,如果到了那天,你要我如何?”
彼时天光晦暗,星月蒙尘。
有几两寒风自浩浩天穹摆荡而下,填进这一殿浮念,成了此后一直延续了万千年烦扰的初调。
风声那么轻,唱着阴晴圆缺宴散人去。
成意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但谢逢野从江度脸上神情已看出了答案。
而他,此刻于万千年后被月舟打入这往业的冥王,却不知为何地,因为那些陌生的本能和抗拒。
谢逢野恨不得替成意说出回答。
好在,成意微张开的嘴巴只是稍露一瞬,却把刚要说出来的话全数顿在了嘴边,忽然毫无缘由地运行灵力绕身走了一圈。
那是谢逢野再熟悉不过的真龙灵力,此刻被它涮了遭魂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好似放神识去寻什么东西一般。
偏偏这位又是当年的自己。
谢逢野只觉得这是在自己找自己,好像,还让他给找到了……
可才生出这个想法,便觉荒唐无限。
遑论此刻只是当年的一段剪影,即便当年这个龙神成意果真能横跨这么万千年探得身体之中多了些什么,也没本事探出是谁。
谢逢野逐渐没耐心起来,也没好性情地自我宽慰,他还挂着幻境之外的幽都,何况玉兰还受了伤,虽然入此幻境可以躲开天道劫罚,也能暂缓伤势。
可他在这听了半晌,什么都没听着,又记挂着月舟见了江度又会如何。
真是想要强破幻境的心思都有了。
“我一直想问你。”江度没有执着刚才那个问题,改口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何那么肯定我们能赢。”
“如果我们这个决定在万万年之后还会有谁在挂念,那就是我们赢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错觉,成意说这话时少了许多沉稳,倒难得轻松起来。
他收回了在体内游走的灵力,整理着手袖说:“那就是有盼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