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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张玉庄低头看着这个刚长到自己胸口的孩子,那一双眼明亮透彻,总让他想起一个人。
    但他很快就从回忆中挣脱。
    张怀安不是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是被精心雕琢的未来明君。
    “好吧,就一盘。”
    *
    自从张玉庄回宫到现在,已过去了五年。
    张玉庄十七岁,他依旧每日在司天台观星测象,张怀安时常利用下了学和晚膳之间的间隙溜过来司天台。
    司天台国之重处,太子随侍不得入内,且殿中师父都专注钻研,高台广阁除了洒扫道童就看不着人迹。
    也只有在找六哥的这段空隙里,张怀安才可以暂时忘记那些君子端方,肆意奔跑。
    太子天真浪漫,所过之处,花草舒展,清风畅快。
    今天他尤为兴奋,跑到殿门前就撒开嗓子。
    “六哥!开门!”
    张玉庄刚把门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盒就被递了过来,凑得太近,险些撞到他的脸。
    “生辰欢喜!”张怀安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寿考不忘,永言保之。寿考不央,君子万年!”
    他祝福得稚嫩而郑重其事,少年人光芒满目,璀璨得叫人挪不开眼。
    张玉庄在这方明净注视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三月十二,松竹争春,是为花朝。
    世人在这一天踏青赏灯。
    却有人记得这是张玉庄生辰。
    “快收下呀。”张怀安把锦盒往六哥手上塞,不忘抱怨起来,“我一直奇怪为何你不过生辰,要不是我偷偷去翻了宫谱……”
    他意识口快,等意料到自己说了什么再收嘴已来不及了。
    张玉庄淡淡笑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那殿下自该知道,我并非皇后所出,生母另有其人。”
    “你我身份悬殊,殿下同我来往,恐会遭人非议。”
    “你怎么能这么说!”张怀安拽住六哥手腕,硬是把锦盒放进他手里,“你可是会看星象的人,你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一个看过宫外长什么样的人。”
    “我们的父亲都是陛下,你我都是皇子,满宫上下就只有六哥你愿意听我说话,陪我读书下棋。”
    “你是我最好的六哥!”
    张怀安紧紧地握着张玉庄的手腕,仿佛怕自己声音还不够大,没能完全将心里话说明白。
    太子向来赤诚磊落,张玉庄结果锦盒,微笑起来:“好了,先进殿来,春初料峭,你跑一身汗别再被寒风撞了。”
    看他终于肯收下锦盒,张怀安这才心满意足咧嘴笑了:“这还差不多。”
    锦盒里是一支玉笔。
    玉质上乘,笔杆详细,无论是品相还是做工,都堪称佳品,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礼物。
    “六哥能观星看象。”张怀安眉目舒展,脸上写满期待,骄傲地说,“相传太古时神仙以璞玉为笔,方排五星运转之象,不就和你一样吗?”
    张玉庄握紧这只沁凉润泽的玉笔,被这话给逗笑了,摇着头说:“我哪能和神仙相比。”
    张怀安不太娴熟地端出太子的款来,摇头晃脑进殿去。
    “我说是就是。”
    这个生辰两盏茶,一盘甜果,立下一句。
    “互相照应!互相陪伴!”
    过后张怀安还想磨着六哥陪他下棋,可眼瞧着快到用膳时候,想必皇后已在宫中等待多时,张玉庄软说硬说,终于是把人劝走了。
    玉笔搁在案上,旁边是没收好的白棋子。
    想着弟弟那些样子,张玉庄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正要过去收拾,却突然感受到一阵莫名心悸。
    自回宫以来,他再也没有预见过什么。
    这样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张玉庄头痛难耐,撑着书架才让自己站稳。
    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一幕。
    长街上尸身压叠,血流成河。街巷破败,断垣残桓随处可见,残墙下是无人收敛的弃尸,秽物横流。
    百姓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又无望,奄奄一息地靠坐枯树,麻木地等死。
    树上还挂着彩笺。
    残迹隐隐浮现。
    “永定十八年端午,吉祥日,如意时。”
    鲜艳的彩笺饱含念想无力地挂在枯树残枝上,随风飘摇,在破败的街景中格外刺眼。
    逢年节,百姓们乐于将心愿和日期写于彩笺挂到高处。
    张玉庄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要错位,这番场景实在太过于骇人。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他深深呼吸着,强破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发生这样的事。”张玉庄要紧牙关。
    若不设法组织,灾祸一旦发生,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他扶着额头,闭目回忆,竭力汲取信息。
    场景所在房舍街巷多为木质结构,精美雕花床,屋檐上挂有风铃。
    道旁盛植杨柳。
    吴郡!
    张玉庄心头一沉。
    吴郡毗邻京畿一衣带水,更是各方商旅来往所在,倘若此处突发瘟疫,莫说京师危在旦夕,便是商人不慎将疫病带走八方……
    如今陛下即位后改国号为永定,今年正是永定十八年。
    ——端午离现在已不足三月了!
    “要告诉陛下。”张玉庄低声道,握了握因为紧张而发麻的双手,来到案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