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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道声音不断交锋。
牢笼以正义为名,将他杀了千百万次,仇怨这才积羽成舟。
甚至,张玉庄安排天道让冥王得以观业障,发掘根本之后,只是为了让他这四处漏风的一生可以得以被人知晓。
他一次次把谢逢野置于相同境地之中,好借此去寻求那种拙劣的认同感,
张玉庄用尽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错,他迫切地想看到谢逢野在面对和自己相同处境时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又希望着他能找到另一条路。
他让冥王受尽冷眼,不世天上的神仙厌恶他,情劫失意之后谢逢野更是落拓不已。
可他只是闹了几场,又自个把爱恨抗下,不肯让这份恨意多沾染一个人。
张玉庄让玉兰去害柴江书,陷他于两难,又诱导那蛟龙族遗孤去完成这一切。
他就差亲自站去这个冥王面前告诉他,妖怪都该杀。
可他还是和月舟用那缕残魂送那蛟龙族遗孤进轮回。
谢逢野分明因那情劫闹得天地不宁,可张玉庄把旧时物件放到他面前时,他又愿意用命去抵。
他成了那个行走在所有规则边缘的例外。
逐渐脱离控制。
张玉庄做了最完善的准备,他四处搜罗到两个小仙君,身来便是极阴极阳之身,可取代冥王和月老之位。
只要他狠一次心,先下手除去谢逢野。
那么他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可那么多次机会摆在面前,张玉庄都下不去手。
不仅如此,他还下意识地避免和谢逢野碰面。
好似回到了当年,他算计一切时,从未将龙神和月舟放到计划里。
他活了许多年,得到过的不多,总是珍惜着。
可恨意长伴,害得他面目全非。
*
这会和青岁同在云头上,张玉庄和他闲聊了几句谢逢野。
“你也舍得把弟弟这么贬下人间去,还非要他达成百桩姻缘。”
青岁淡淡笑道:“缘和,心性不定,多下去看看也好。”
多看看。
张玉庄看了那么多年,也没能从因果中脱身出来,成意都做不到,难道如今这个连神骨都没找回来的谢逢野就能做到?
张玉庄哂笑一声:“你这兄长当得尽心。”
青岁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痕迹,望着远方,好似在看只有他能瞧见的景象。
“也不指望他当真能悟出点什么。”他话中带着一丝深意,“他吃过许多苦,总得有人护着他。”
这话不像是在说谢逢野,倒像是在说成意。
张玉庄眸光一暗:“听闻君上和昆仑君一见如故,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青岁淡然开口:“昆仑君德高望重,不嫌我愚钝乐意指点一二,是我有幸。”
“至于知道什么,因因果果的,却不晓得道君说的是哪一件?”
他答得滴水不漏,张玉庄听得明白,如今也没到非要撕破脸的时候,干脆换了个话题。
“既然如此。”张玉庄轻松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青岁看过来。
张玉庄继续说:“我赌你这弟弟此番下凡,恐怕戾气大涨,见了你得闹腾一阵子呢。”
青岁听罢,目光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半晌,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微笑。
“道君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张玉庄微笑着颔首:“经验之谈罢了。”
青岁嘴角愈扬:“那便拭目以待吧。”
张玉庄摇扇笑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个画面。
石室之中,他杀皇后那天,在场的不止有玄衣男子。
他们好似是动了手,一身宝蓝抗下了不成眠的幽怨之气,逐渐地,那道身影和青岁重合了起来。
张玉庄近些年来,被幽怨折磨得不成体统,脑海中总是这般时不时地闪过一个画面。
待他再要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记得,那石室之中,谢逢野一身玄衣,说话行事没头没脑,他身边还有几个人。
是谁……
*
说到底,张玉庄向来高估恨意的力量,也低估了龙族的信念。
同样,低估了谢逢野这条龙。
人群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掌境之主冥王碰瓷一个黑熊妖,躺地上撒泼打滚。
才看到这一瞬,张玉庄表情变得空白。
倒是青岁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作为兄长,倒是很公事公办,说了几句了解详情之后便离开。
张玉庄这才饶有兴致地仔细看了看如今这条龙,又发现他和他哥一样,开了龙脊以肉做傀儡。
想也知道,这是要把自己真身套去玉兰身上,好让他抗过天道惩罚。
谢逢野见了道君也不卑不亢,浑不在意自己此时躺在地上有没有面子,甚至还想从张玉庄这打听知不知道青岁和月舟在谋划什么。
张玉庄避开这个问题,瞧他疼得厉害,甚至还给了他一颗黄天夜。
他总是这样,做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希望谢逢野能活到众叛亲离痛失所爱那天,又新鲜于这个冥王不羁舒朗的模样。
总之,就这么把药丸给了他。
临别闲聊几句,张玉庄问他:“找不到情劫中那个人,难道你不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