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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贺冬握着剪刀没有马上动作,而是想起什么,抬手按到贺今行颈下。然而摸了两遍都只摸到块松石,不见那颗灵药。
    怎么会没有?
    他忽地想起夏青稞交给自己那口官皮箱,他还没打开来看过,但已然猜到那颗灵药肯定就放在箱子里面。
    “真是,真是……”他真想骂一句傻子,但光是看着青年惨白如冰雪的面容,就心如刀割,更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
    “剪刀不方便?”半跪在另一边的顾横之问。
    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哪些地方受了什么伤经过什么处理,之后要怎么治,章法大都很熟悉了,就待在这里打下手。
    贺冬无声摇头,稳了稳神,准备先处理今行左臂上的伤。那处包扎的布条为了止血缠得太紧,肉眼可见伤得不轻。
    谁知布条浸血后冻硬了,轻易掀不开,他不好再用剪刀。其他法子各有弊处,一时犹豫该取哪种。
    顾横之见状,轻轻地把手覆上去。真气汇聚于掌心,不多时,他掌下便化出淋淋漓漓的血水。
    贺冬直道他帮了大忙,当即剪开软下的层层衣料,仔细一检查伤口,本就凝重的面色再次大变。
    锐器伤深长一道,周遭的皮肉都冻烂了,必须剜掉。
    可麻药早在云织就用光了,在城外的西凉军营里也无缴获。
    站在旁侧的混血儿转过脸去。顾横之攥紧了满手的血,盯着今行无意识蹙起的眉,下意识请求道:“冬叔,您轻些。”
    贺冬一言不发,额上的汗水都在颤栗,唯有用刀的手是稳的。
    就像他这辈子习惯了与阎王赛跑,医人救命只求速度不管轻重,唯有对他的小主人,做丸药都要加蜜,就怕太苦。
    篝火在几步外燃起来,烧红了他的眼。
    他尽可能地快,但血肉之躯如何才能不感受到痛苦?到第三刀,无知无觉的身体便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头颅昂起,疾速地喘息。
    顾横之眼疾手快地伸臂垫到脑后,看到睁圆的眼瞳斜过来。
    他稍微侧了侧身体,方便对方看他,轻声道:“冬叔在给你处理伤口。”
    贺今行听见贺冬叫人按住自己,张了张唇,“星央……”
    “他在昏睡,没有性命之忧,你放心。”顾横之说完,就感觉到手臂上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他看着那双眼再次缓缓转动,似是看到几张熟悉的担忧的脸,试图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贺冬重新下刀,他也竭力忍着不挣扎,青色的血管从脖颈浮到额头,唇角那一点点弧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瞬间,顾横之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好做些什么来平复胸中蹈涌的情绪。他恨自己来迟,躺在这里的不是自己。但他连眼睛都没有别开,倾身前去,垂下头,几乎要触到今行的额头。
    胸腔震动着撕扯着,翻来覆去,却都被压在镇定的面容之下,只有眼睫扑棱如惊惶的幼蝶。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他注视着他,哑着声音,说给他们两个人听。
    咫尺之间,贺今行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呼吸。
    到此刻,生生痛得清醒之后,他终于确认,不是幻觉。
    他想,横之他,一定赶了很长很长的路,所以眉眼间有压不住的倦色。
    他一定去过云织,所以带着那面旗,和冬叔他们在一起。
    他要向他道谢,问问累关和云织的情况,再问问他“你怎么来啦”,银州过来那么远,还要出关。
    那么远,你来……
    最后一刀终于落下。
    顾横之再一次看着他闭上双眼,替他抹去那唇上咬出的一点血。
    贺冬细细裹好纱布,回身背着人擦了把脸,长吁一口气,才继续给人治伤。解开胸前衣襟,却发现一方折叠的手帕。
    打开来,是一枝被压扁的干枯的花,肖似木芙蓉。
    这么携带一味药草有些奇怪,但他没时间深究,又正好缺消肿排脓止血的药材,就说等会儿碾了配药。
    顾横之怔怔地看着他重新包好手帕,伸出手欲接,才回神补道:“我来吧。”
    贺冬没有异议,却莫名想起,西北不长木芙蓉,南方才盛产这玩意儿。
    他不由多瞧了一眼这出身剑南的年轻人。
    恰一名混血儿跑来,疾声道:“西凉人追杀过来了!冬叔,我们还需要多久?”
    贺冬立时抛去杂念,凝神道:“两个时辰。”
    顾横之问:“距离?”
    “十里。”
    他用叠成方枕的衣裳替换出胳膊,将手帕放到今行枕边,“我尽快回来。”
    说罢便起身去牵借给自己的那匹马。
    瓦珠已经集合队伍,只留十余护卫,其他人全部上马迎敌。
    待顾横之汇过去,齐齐策马向西。
    为了不波及刚搭好的简陋营地,他们必须拉开距离。才出两里,便与西凉人遥遥相望。
    数百失去储君、前途渺茫的兵丁们满腔悲愤,草草武装便循迹杀将来,誓要让人血债血偿。
    隔着沙丘,顾横之放缓了速度,“迂回,不胶着,擅长吗?”
    “当然,将军教过的。”这是轻骑兵作战的要义,瓦珠熟记于胸,拾起骨哨吹出长短不一的音节,其他弟兄们纷纷闻哨而动,分散占据南北高地。
    他们和这些西凉人,也有旧恨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