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交锋,真假相持,唯光源核心处的“桑榆”保持得体微笑,向张校长道:“我知道您那年春天干了什么。”
眼镜掉在地上,砸出微小的啪嗒之声。
长者抖如筛糠。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汪曾祺《人间草木》中对栀子花的说法,原句是: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第34章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不,不是……”张校长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起来,上下牙打颤,如蚊蚋般的声音淹没在碰撞中。
一把余光映在身上,他脸色灰败,摇摇欲坠。
“您没事吧?”桑非晚第一时间扶住张校长。
得到无声的回答后,桑非晚面向众人,微笑结尾:“张校长可能有些激动。”
他正巧立于光源下,向角落里的工作人员比手势示意,那道名为“桑榆”的聚拢光束倏然不见,宴会厅重归黑暗,安静如死。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周音响中,古典乐如水般流泻而出。
强劲有力的钢琴声,登登登等。
季明月听出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忍不住觉得曲子十分契合——贝多芬和梵高、甚至和桑榆的一生,都有着某些共同点。
“桑榆”消失,场内宾客尚未回神,齐齐被古典乐震慑吸引,三四分钟过去,《命运》播完,都没有人发出半丝声响。
接着是更加急促的旋律,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蹦恰恰的节奏如鼓点似心跳,明亮的同时,又包含苏联作曲家们独特的沉郁。
肖二是耐得住时间考验的名曲,经久流传。肖斯塔科维奇年少成名,却因作品喜欢讽刺统治者,为当时高层反感而饱受非议,迅速从神坛跌落,天才音乐家的一生喜悦和悲凉并存。
曲子已经不是契合了,分明是有言外之意。季明月刚想同连海感慨两句,却听音响中传来声音:
“伟大的艺术家总是命途多舛,却又在艺术长河中隽永生辉。”
“暖春与寒冬交相辉映,黑暗和光明一体双生。”
桑非晚不知何时举起了话筒,声音像初春刚融化的淙淙泉水,与暗色融为一体。
话毕,他后方的顶灯忽然打开。引得宾客不约而同“哇喔”了下。
天幕中的画作如九天银河,直直倾泻而下,巨大的绿色占满了宴会厅中央,悬于空中小幅摆荡。
画作落在宴会厅c位,誓要霸占每位宾客的眼瞳。
在这片跃动的绿中,桑非晚恢复企业家的世故一面,仿佛方才的泪水与真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含笑郑重宣布——纪念晚宴正式开始。
季明月俗鬼一个,对主打social和彰显优越感的晚宴无甚兴趣,但在看到天幕上的画作时,还是震撼到了。
是在桑非晚办公室出现过的《晚春》。
他记得《晚春》图并非出自桑榆之手。
桑非晚劳心劳力,今日的活动也只有一个中心人物,桑榆。可为何如此重要的晚宴环节,偏偏选了幅外人的画?
天幕实在太大,《晚春》图也足够有感染力,桑榆的画作、甚至桑榆完美无憾的人生,都显得黯然失色。
正疑惑着,热度很快顺着手掌袭上大脑,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季明月下意识一缩:“谁?”
微光里,映入眼帘的是连海,对方歪头直视他的眼睛:“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季明月站在空调下风口,暖风吹得眼皮一跳一跳。
他的性取向和大部分亡魂不一样,来阴冥的几年里也没交到朋友,早已做好了当单身老处鬼的准备。得之侥幸,有伴侣固然好;但一直以来习惯独自生活,上班看月亮下班吃食堂,倒也没有“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那么落魄。
偶尔喝着奶茶打着游戏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感叹,这世上少有鬼像他这样明白孤独的乐趣。
然而此刻,某种想要回握的悸动冲破了胸口。
五指并拢、收紧。
想一直这样握下去。
醒醒!对方是一鬼之下的府君!
季明月另一手锤了下砰砰狂跳的心脏,将自己打回现实,启唇道:“海哥,你想演《了不起的盖茨比》(1)?”
“别人都在跳舞,单单我们杵在这儿。”连海道,“你想演《行尸走肉》?”
桑非晚身份摆在那里,交际圈中多是风雅风流人士,此刻已有不少宾客两两结对,同性异性都有;剩余落单着也在厅中礼貌搭讪寻觅,试图找到合适舞伴。
肖二旋律依旧在宴会厅回荡,周围俨然是舞蹈海洋。
“……”季明月死宅一枚,这双手点点鼠标按按键盘还行,攀上连海肩头旋转跳跃那是万万搞不赢的,肯定分分钟变身笨拙滑稽小企鹅。
倒是连海对于上流社会的一切相当熟稔,处变不惊,social得自然无比,名记人设岿然屹立。
他想,万一让海哥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以后……也许就没机会再握海哥的手了。
一番取舍不过数秒,季明月悄然从连海掌中抽出手腕,哈哈干笑了两声:“内什么,我肚子饿,先垫吧垫吧,海哥你另请高明吧。”
宴会厅角落贴心地备了buffet甜品台,话毕,季明月身形没于暗处,埋头对付其间的各色布丁与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