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月:“或许他就是纯纯气不过呢?”
连海:“愤怒的成本很低,但杀人的成本很高。”
季明月近来在步家村经历了太多变态而离谱的事,这时忽然福至心灵,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步安宁是反社会人格?”
连海摇头:“反社会人格不会去选择医生这样一份救死扶伤的职业,你也看到了,步安宁在医院一干就是好几年。”
静默几秒,季明月把筷子插在芋头上,伸手掌心向上,讨要什么似的:“海哥你也说办案要论迹不论心,可说了这么多,你的证据呢?”
“我当然有。”连海毫不犹豫握住他。
掌心温度明明不高,季明月好像还是烫到了,想缩回手。
连海不让他逃,牵他的手沾了些饭盒旁凝结的水滴,在桌上画了个小人。
“步安宁最初打步荣光的那两枪非常精准,瞄准动脉,弹无虚发,几乎是神枪手的水平。”连海带动季明月手指,点在小人的双腿上,一语双关,“步荣光当场就跪了。”
外行看热闹,他在阳间时戎马倥偬半生,是用枪的内行——连海看了两眼弹孔,就知道此君是高手中的高手,厉害到甚至让他有些惺惺相惜。
“但是两枪过后就不对了,”连海将季明月的手捏得更紧,在小人轮廓外面画了两笔,“虚空索敌,人体描边。”
“神枪手不神了。”
季明月耳边响起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发觉确实如此:“会不会是因为他情绪不稳?毕竟仇人在前,很难不破防。”
“看他的射击水平,一定经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这种训练除了教授技术,也会磨炼心性。换句话说,成为这种‘神枪手’的必要条件就是心绪不被打扰。”连海道,“这也是我怀疑步安宁的地方——他前后变化太大了,所以我才说他不可信。”
那股不存在的风刮在耳边,也钻进脑海,季明月顿时回握住连海的手:“是有别人!”
连海迅速护住季明月,警觉地往门口看。
“……”季明月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靠在连海的胸膛,弹球般慌忙弹开,离他八米远,“我是说,当时的案发现场,除了我、你和步安宁,还有第四个人。”
连海咳了声,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不存在:“怎么说?”
明明先撩的是他,自己怎么先脸红了呢?季明月自我埋怨的同时,也是真的佩服冥府府君这性格——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将也。
他于是清清嗓子正色道:“海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步安宁死前,好像是在草丛里看到了什么人。”
连海这下严肃了,直盯着季明月那双“没看错”的眼。
“所以求生欲极强的步安宁才突然选择自杀。”
有些事情之所以看上去诡异且不合逻辑,是因为它们只是一块完整大拼图中的碎片。
季明月将所有碎片穿针引线,终于恍然大悟:“步安宁不是真凶——”
“很有可能,草丛中的那个人才是始作俑者。而他是想藉自杀,替真凶顶罪。”
原来如此。
连海下巴一挑,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觉得,他们家小季是有点子厉害的。
真的很像那位故人。
不,他就是那位故人。
不过再多的猜测也需要去证实,人如此,案子也如此。这样想着,连海再度走回桌前,对付起那盒快凉透的红烧芋头:“吃完先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再走一趟步家村。”
……
次日上到步家村后,连海和季明月对着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以及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傻了眼。
村委会办公室被临时征用成为笔录室,两只鬼躲在办公室门口听了会儿,略微诧异——步荣光没有死,现下已经被拉回沛州第一人民医院。
不愧是杀伐果断的知名企业家,得知自己双腿再无站起的可能,也不多啰嗦,立刻要求医院进行了截肢手术,现下手术刚结束,人正在病床上躺着。
而及时报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救了步荣光的人,竟然是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小角色。
被步荣光当成“替死鬼”的那名值班员。
命运也是捉弄人,他要他死,他却救了他的命。
警察已经勘过案发现场,初步认定已经饮弹自尽的步安宁就是凶手,至于步安泰、步老七和喜宴中毒事件,则与步安宁杀害步荣光一案并案侦查。
案子中还有个诡异的疑点:步安宁一半的头颅被爆轰碎,不过警察找到的却是具无头尸,最后还是凭指纹对比出的身份。
“警,警察同志,”值班员依旧缩成一团,眼里是说不出的恐惧,结巴道,“我,我是,真的,真的听到好几声枪响。不仅仅是步,步荣光,步安宁,他,他手上也有枪,我说的,说的,是真的。”
做笔录的警察便点头说知道了。
连海和季明月对视一眼——值班员如此说,便证明警方只发现了步安宁的尸体,没有找到步安宁的枪。
更进一步证明,案发现场绝对有其他人,不然不会帮步安宁收枪。
并且此人与步安宁关系匪浅,不然步荣光也带了枪,他不会只帮步安宁收枪。
这个人,会不会是真凶?
值班员又陆陆续续回忆了一些细节,但翻来覆去都是车轱辘话。警察接着又叫了几个村民,得到的大多是“不知道”、“不清楚”、“与我无关”的免责三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