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更出乎容诀的意料了,那一位端的是礼贤谦逊,何时培养了如此厉害的狠角,东厂竟一无所察。
实力如此强悍,却能悄无声息,说明这些杀手有正当合理的身份,并不被人所注意察觉,那便不是死士,却又效忠于熹王。熹王长于皇宫久居京城,没有培养这些能人异士的机会,即使有,也做不到瞒天过海。这群人只能是宫里头出来的,或是跟皇宫脱不开利益干系的人。
“有点东西。”容诀坐在司礼监的交椅上一哂,手上把玩着一枚雕工精巧的小印章。
就是不知道,拥有此等实力又和熹王牵扯不清的高手究竟属于哪一拨人,是大内、禁军、羽林卫还是镇抚司的人。不过不管是什么人,既露了面必然会留下痕迹,就要做好随时被拔除的准备。
对于这一点容诀毫不担心。他起身,负手朝宣政殿悠悠然而去。
皇子争位的暗潮从未停止,殷无秽只被太子之事分心了一瞬,旋即便焚膏继晷地继续投身于汲汲营营的官场。
他最近在朝中积势遇到了瓶颈,朝中能拉拢的中立势力他几乎已经笼络完毕,其他立场的官员凡能通过利益交换往来的他也尽量结交了。
再多的,他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主要还是手上没有足够分量的筹码,缺乏同位高权重官员交好的契机。
殷无秽眉梢压紧,手底下的政务也处理地漫不经心,容诀从侧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殿下?”容诀走近,轻声唤他。
“嗯?阿诀你来了?!”少年蓦然回首,眉宇间的阴鸷一扫而空,一见到他就不自觉地心生欢喜,情绪高昂。
“嗯,殿下这是怎的了?”左右四下无人,便是有,也尽数是东厂和殷无秽的耳目,容诀无需避讳,直接一整袍裾在殷无秽身旁坐下。
殷无秽熟练给他腾出位置,说出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容诀闻言,眼睫压紧,道:“殿下是想要结交那个位置的人?”
“嗯。”殷无秽在他面前从不隐瞒,坦然地:“只有内阁,才能真正触及大周的权力核心,图谋更长远的发展。”
他既问了,容诀为他分析目前内阁的形势,“内阁和旁的官员派系不同,他们是真正手握重权的存在,不像其他官员稍有不慎便会左支右绌,陷入困境,需要通过互相联结来发展势力。内阁本身就是旁人攀结的对象,朝廷各部都分布着他们的学生和势力。殿下的愿景值得褒奖,只是要想做到,难哪。”
殷无秽也知道这很难,现在连容诀都这样说,他的一微希望也落了空,登时有点沮丧。
容诀见他失落,不由替他经略道:“殿下莫要忘了,这朝堂之中左右出不了‘利益’二字,饶是内阁,也会因利所驱。只不过内阁即是利益权柄本身,要想打动他们,普通的政治权益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牵筋动骨,真正动摇到他们赖以生存的根系。”
容诀话锋一转,继续道:“内阁固然厉害,其结构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一任内阁阁员大都自上届内阁官员的亲近门生中脱颖选出,他们才是互相影响根深蒂固的关系。就说当今的郑首揆,也早早培养了下一位接班人选,他的得意学生,浙州都察院左都御史。”
“浙州……那不是?!”殷无秽眼睫骤抬。
容诀颔首点头,“正是安定伯下金陵途经遇刺的地方,太子前往浙州查案,现在应当见到那位左都御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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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浙州,都察院。
太子夜以继日地赶路,一刻也不曾耽搁,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都察院。
彼时大理寺卿,安定伯及其随行部将,左都御史,还有负责审查此案的太子拥趸官员,皆聚集在此。那位调查官虽是太子的支持者,却和太子并不甚熟悉,只是忠臣不侍二主,他除了继续扶持太子外别无选择。
此番太子前来,他主动为其介绍详情,助太子破局。
太子了解情况后,和安定伯表明了自己必定严查的态度。安定伯也不是蠢人,他心里其实也不相信是太子安排的刺杀,不愿被人当了枪使,因此十分配合。
太子稍稍安了心。
在查证上各方都在极力推进,只是关于杀手的身份,始终没有头绪。杀手武功高强路数捉摸不定,不像是江湖组织,也并非寻常死士,再追查下去很难有进展,反而入了幕后主使的圈套。
太子和安定伯借机重修于好,并于两日后于左都御史府举办一场宴会,一是为太子的到来接风洗尘,因为查案拖延到了现在;二是为安定伯践行送别,安定伯的旧伤再次复发,不能够再拖了,这方面五皇子催促地紧。
安定伯谈及外孙,总忍不住埋汰他唠叨,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神色中全是骄傲之意,这外祖孙俩关系好着哩。旁人家里都是上阵父子兵,到了安定伯这里,外孙比儿子更合心意,谁听了不称赞一句。
浙州官僚之间的气氛一片祥和,融洽无间。
消息传回宫里,容诀正在和殷无秽下棋,他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倒是殷无秽,不由地肩膀一耸。倒也不是失望,只是在得知左都御史是郑首辅的得意门生后,自己却无缘结交,心里难免遗憾。
不过每个人的运势不同,他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如今的他已不会再像从前茫然无措。
“殿下,该你了。”容诀一手支颐,姿态慵懒地瞧着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