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想,就越是心慌意乱,连一贯以稳定自持著称的容诀都几要坐不住了。
曾经在皇宫明枪暗箭的生活都不及此凶险,战争所带来的伤亡太出人意料猝不及防了。
容诀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停止思忖,一手支颐斜倚在软榻上小憩。
时间安安静静晃晃悠悠的,倒教他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看见的是连片乌泱的战船,船翼之下炮口齐开,每一个漆黑的炮口里面都装满了沉甸甸、杀伤力巨大的火药,而那些所有的炮口,全都对准了一个人——
“不要!!”
容诀声音还没有喊出来,先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火力全开,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灼热明亮的火光里。
而他深深爱着、难舍难放的那个人,在满目的硝烟战火中,轰地化作了齑粉,连一片碎片都不剩,一丝惦念也无。
风一吹,来人仿佛从未出现过,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可心脏那一瞬间的猛悸绝不会骗人,那个人,是活生生真实存在的。
只是,他深爱的那个人——殷无秽,死在了满目疮痍的炮火里。
“……!!”
容诀猝然睁开了狭长的双眼,眼神漆深幽不见底,呼吸沉重而又急促,额头细细密密布满了热汗。
再一看日头,不过片刻功夫,他竟然做了一个梦中梦。
第113章
容诀喝了一口凉茶压惊,冰凉的茶水滑过咽喉,教人舒服许多,梦境中的心悸也随之消失,可现实的担忧没有丝毫减少。容诀小憩不下去了,去中心营帐等消息。
须臾后,侦察兵传回最新战况,敌军,开火炮了。
梦境和现实仿佛重叠,容诀手指一颤,心悸的感觉重又席卷而来。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眉梢压紧,问:“陛下如何了?”
侦察兵道:“陛下湮灭在了火光里。我们离得远,看不清具体情况。”
眼看容诀面色不虞,侦察兵立刻补充:“不过陛下早有所料,必不会出事。军师也勿担心,属下再去探听消息。”
一言甫毕,侦察兵又匆忙离去。
容诀的心提起来,再放不下去了。
他原就不想殷无秽以身试险,今日暗吾卫传回情报,附近的渡口皆置有大型渡船,技术好的工匠也已找到。稍加改造,战船不是问题。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渡口码头的船有专门连接的吊桥,通常是用来卸货的,但是连接各船或许可供将士通行。
具体情况容诀还需要亲自去勘察,确认其可行性。
所需人手也不是问题,以殷无秽如今的民心声望,大可下令倾全民之力共度难关。就算耽搁了几日功夫也不打紧,虽说目前的车代海战之术厉害,但是陆地,始终都是大周的探囊之物。
他们既不敢上陆与我军争斗,那么上风、主导权便依旧在我军手中。
殷无秽,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容诀当然知道,他想要尽快结束战争,想要更精准地获取敌军火炮攻击强度,好减少最后一战时我军损失。
他甚至信誓旦旦地为此做足了准备,可终究是以肉搏、以身为饵,又怎么会安全。
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军全军覆没,在有所准备并及时撤退的情况下我军依旧损失惨重。容诀简直不敢想,在车代的全力攻击下,殷无秽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事实也确实如此,惨烈不堪。
在火炮即将点燃的前一刻殷无秽就率全军跳入水中,往回游快速撤退。轰地一声响之后他没有忍住,扭头向后看。
虽然早有所料,但真正看到我军方才还好好的战船顷刻熊熊燃起,逐渐沉没江海的场面还是令人瞳孔骤缩。
下一瞬,战船的碎片飞溅而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敌军的万千箭雨紧跟着朝水下疯狂射来,殷无秽立刻抬剑抵挡,加速撤退。
今日在海上战斗,场地受限,他惯常使用的长枪用不了,被迫换成佩剑,攻击力难免大打折扣,不过同样的,收获也颇丰。
加上之前的将士冒死出击,对敌军情况,基本踅摸了个十之八九了。
回去进行情报整合,就可以正式开始我军的反击之战了。
不过在此之前,殷无秽要先回去向容诀报平安,昨日他有多担心殷无秽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其实容诀思虑过深了,殷无秽并不会真的让自己置于举步维艰的险境。当皇帝不是他的夙愿,领兵出征更不是。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和容诀在一起,仅此而已。
这个小小的心愿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却难以实现,总是掺杂了太多的现实阻挠。殷无秽有时候真的很恨,憎恨发起战争的国家,憎恨先帝的无能,让他们承受了太多,也蹉跎了太多。
不然,若他封王出宫,带上容诀一起远离政治中心,哪怕是很偏僻荒芜的一块地方,也胜似天堂。
这样快活的日子殷无秽连做梦都不敢想,再一睁眼,他和将士还在疲于奔命。不过好在已经游出了敌军的攻击范围圈,伤亡人数也在可控范围内。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顾不上拾掇满身狼狈,先回军营要紧。
殷无秽回来时容诀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们脱险后容诀第一时间收到侦察兵传回的消息,一直提着的心放下,和一行将士等待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