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实心里发酸,却又不可抑制地愉悦。这才对嘛,这样的反话才正露了马脚。刚刚在马德文那儿,他总觉得梁泽憋着劲,他就是这样,闷骚葫芦的性子,就该这样含酸拈醋地生气才对。
陈东实面色缓和几分,先委屈上了,“我刚刚包厢里说的是气话。答应马德文监视你是我不对,可你刚刚也听到了,这段日子我忙着带老婆孩子,压根顾不上你,这事儿是我不地道,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陈东实,”梁泽这厢才将眼神放到他身上,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奇怪。一方面,又十分抗拒抵触我的存在,一方面,又总是害怕我真的对你有点什么。你不是在马德文面前很冷酷很绝情吗?难不成是装的?那样的话,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是,我是比不了李威龙,你大可去追逐你的旧爱,也别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你我之间,或许本该离得越远越好。”
“这也是气话,对不对?”陈东实“唰”地一下红了眼眶,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梁泽,“我承认,你跟他实在太像了,像到我很多时候明明告诉自己,你不是他,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我是不是太傻了,马德文稍微编点故事,我就掏心掏肺地跟他互诉衷肠,你全听到了也没事,我现在在你面前就像没穿裤衩子在裸.奔一样,总之,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
陈东实深深折腰一躬,这一躬,倒让梁泽有些慌了。他忙将人搀起,拉到一边,道,“大马路上,哭丧个脸,你丢不丢人?”
陈东实抹了把眼睛,斜眼睥:“丢人,怎么不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是不敢说才丢人,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梁泽往外掏纸巾,替他擦着眼底星星点点的泪,“是不是这段日子孩子带多了,脾气也跟个小孩子一样,要不到糖就哭,你还是不是爷们?”
“那是对你才这样,”陈东实一把夺过纸巾,揉成一团,扔在他脸上,“你还故意逗我。”
“我哪儿逗你了?”
“你就是在逗我。”陈东实气呼呼地朝外走。
“哎你别走啊,”梁泽笑嘻嘻凑上去,勾上他的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陈东实停下步,瞪了他一眼,叫:“我要吃最贵的!”
两人直奔金蝶附近一家江西小炒,什么贵不贵的,其实也只是陈东实的气话。
爱意胶着莫乎如此,就是你气我、我气你,气完又说我爱你,说完继续气,人世间的大多数情侣,都在爱你和气你之间逡巡。
梁泽挑了最靠里的一桌,将菜单上的招牌菜一一点了个遍,又叫了两箱酒,大有一副不喝醉就不放人的气势。
陈东实说:“我开车,开车不能喝酒。”
梁泽充耳不听,拿了大玻璃杯,沏了整整一杯给他。
“这是冰的,我只喝常温的。”他开始摆起谱,就是要让眼前人知道,他才没有那么卑微,并不是道个歉就代表自己尊严全无了。
梁泽看着他一脸孩子脾性,乐呵呵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赶紧给我喝。”
陈东实这才拿起杯子,咕咚咕咚一通猛灌,爽得龇牙咧嘴。
梁泽幽幽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在警察局,好像也是由一顿饭开始。他将自己错认成李威龙,在警察局水米不进地熬,直到夜里自己去哄他吃饭,他才放开胃口。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有陈东实最爱的番茄炒蛋,而今天,为避免出现不必要的破绽,他特意避开了“番茄炒蛋”。
心痛之处莫过于此,和喜欢的人吃一道喜欢的菜,有时都算是奢侈。近在眼前,却不敢相认,时刻都在挑挑拣拣地展现,时刻也都在挑挑拣拣地爱。
陈东实埋头啃羊骨,吃得满嘴流油,梁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宠溺。
某人略有些不自在,说:“你看着我干嘛,你也吃啊。”
梁泽托腮笑:“你先吃,我等个菜。”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陈东实大口塞肉,大口喝酒,俨然没把梁泽当外人。
梁泽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吩咐:“对了,你以后也该在马德文跟前小心点,他不是个善茬,这话......我也就只能给你点到这儿了。”
陈东实当然听出这是他在关心自己,嚼着羊筋,喜滋滋道:“我当然知道他这个人,城府颇深,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拿老婆孩子的事骗我,说得那样逼真,把我都听感动了。我看他就是想挑拨你我的关系,这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欺骗我的同情心。”
“谁说他骗你了?”梁泽敛眉,打住玩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陈东实下意识一怔。
“真的?”嘴里的肉忽然不香了,“你是说,他老婆孩子被烧死这事儿,是真的?”
“嗯。”梁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凑近几分:“我看过马德文档案,他身上背着大案,他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的,还有他跟徐丽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个徐丽,你自己多注意。”
“你先打住,”陈东实放下筷子,顿时没了大快朵颐的兴致,虎着脸说,“这事儿跟徐丽又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弱女子,你别是跟肖楠一样,嫉妒她跟我走得近,故意编排她。”
“我就说你是个大傻帽儿吧,啥啥都不知道,憨.逼。”梁泽没好气地拿筷子蘸了汤,戳了戳他的鼻头,“622纵火案,知道吗?98年哈尔滨重大伤亡案,全国人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