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已毫无力气。粘热的液体淌过知觉尚未麻痹的掌心,攒成一簇石榴花般殷实的红。
陈东实一脸错愕地将人抱住,事已至此,他顾不得去追打仓皇逃窜的陈斌,只能先顾好受伤的眼前人。
“追.......去追.......”梁泽气息恹恹,血透过指缝,淅淅沥沥如不息的泉。
陈东实哪还听得进这些,吓得几近狂呕,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血......新鲜的血。只有在《人与自然》节目里讲到动物大屠杀时才会看见的血,此刻一遍遍冲涮过脑海,浮现出四年前他没能赶得上的那场泻湖边的虐杀。
这样的冲击,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而言,无异于重现当年李威龙死前的惨状。
陈东实哆嗦着掏出手机,捂住口鼻,一边忍着呕意一边拨通了急救电话。逼仄的老巷口,雨后积水未干,一盏破败的走马灯挂着,洇成两人身间仅有的暖光。
“梁泽.......醒醒........”
陈东实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有意识地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弱。一丝类同的恐惧开始蔓延。
“有人吗——!”陈东实费心大喊,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乞求得到一丝帮助,“有没有人——?!”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鬼打墙般的风声。
“你别睡.......梁泽!别睡........”陈东实将人从地上拖起,将外套团成一团,摁在伤口处。
怀中人面容虚弱,呼吸一声赛一声轻微。陈东实能清晰地感受到内心某块地方摇摇欲坠的下落感,就像被抛尸在湖底一样,四周都是无处倚靠的虚空与广袤。
陈东实抱得更加紧了,面颊紧贴着他眉目,一滴泪滑落面庞。
半个多小时后曹建德等人赶到医院。
来路上他猜到了什么,顺了碗泡馍给陈东实。两人查案查到半夜,又遇上梁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陈东实一定没顾得上吃饭。
岂料他身边早已堆满了大碗小碗的夜宵,是徐丽送的,她比曹建德等人更早接到陈东实的电话,正在金蝶包厢陪酒的她二话不说就抄着手机赶了过来。
那些吃的就这么堆在安全出口的楼梯间台阶上,陈东实压着头,一口没动,走近后曹建德听到一丝似有似无的啜泣声。
“怎么会这样呢……”陈东实不停拷问着自己,“为什么他捅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替他挨这一刀?”
男人急红了眼,看着走廊上来回奔走的医生护士,反复其言,“你们说他真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威龙了,难道还要........”
“你先别瞎想。”老曹抚了抚他肩,好生安慰:“我刚问过医生了,刀插得不深,那小子估计也是第一次捅人,自己也吓到了,还好没伤到什么重要器官。”
“可也流了好多的血.......”陈东实不敢抬眼,“老曹,你说威龙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流了这样多的血……”
“好了。”曹建德迅速打断他的话,“说梁泽就说梁泽,干嘛又扯到威龙。平白勾起些伤心往事,岂不是更伤心了?”
徐丽帮忙搭腔,“曹队长说得没错,东哥,梁警官吉人自有天相,他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对,一定会没事的。”
话正说着,楼道溜进一抹光。护士小姐钻出头来,轻轻说道:“人醒了,你们要不要跟着去瞧瞧?”
陈东实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被曹建德抬手摁住,说:“我先去看看,你这个样子,见了他只会更激动,还是先收收情绪吧。”
曹建德这话说得在理,自己的确不擅克扣感性。陈东实无力反驳。他甚至切实体察出肖楠在时,常骂自己“软懦”、“无用”确有其事了。这些品质刻在了骨子里,早已和自己融为一体,难分难舍。
“东哥,你一天没吃饭了,就赏脸吃些吧。”
徐丽哄他坐下,拆开一碗馄饨,喂到陈东实嘴边。
热腾腾的紫菜虾仁,浮着几卷葱花和榨菜,水汽熏得男人想掉眼泪。
“放那吧,我自己来.......”陈东实搓了搓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老曹进了病房,脖子抻得老长。
徐丽倩笑:“再放久就凉了,凉了口感就不好了。”说着又递到他嘴边。
陈东实这才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
“能吃就好。”徐丽满心欢喜,拿出纸巾,又要给他擦嘴。
这下陈东实更不适应了,努嘴推诿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放着我自己来就行。”
徐丽悻悻放下纸巾,坐回到台阶上,语气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自从嫁给老马后,我与东哥你......”
“什么?”
“没什么。”
徐丽绞着纸巾,抿了抿唇,终还是将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东哥,”徐丽抚上肚子,眼神突然一转,莫名晕出些温柔,“有件事,我还没告诉过别人,想先告诉你。”
陈东实放下馄饨,“什么?”
“我怀孕了。”女人扑哧一笑,“他还不知道。”
“这么快就有了?”陈东实不知是惊是喜,“那你可要小心着,以后就别大晚上陪人喝酒了,别跟你楠姐似的.......”
兜兜转转又聊到第三人身上,徐丽笑容淡了些许,“不会,我小心着呢。”
“其实丽,”陈东实抹了把脸,似下了多大决心一般,回过头问:“自你楠姐走了之后,我心里一直有个疑影儿,你认真告诉我,你楠姐出事那天,是不是你打电话告诉了她,童童被绑架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