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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驿丞性子豪爽,操着一口北地方言声音不小,惹得门口来往的人都听了一嘴。
    一个带着差事的驿卒刚下马,好奇地张望几眼,进了馆中便忍不住打听:“外边那些是谁的人?能劳得驿丞大人亲自出来忙活,是个大官儿?”
    周围几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哪儿是官哪。雁安白驹,寒泉翁的亲外孙,你听说过没?”
    “雁安白驹?”那驿卒略吃一惊,“不都说那是落翮山的世外仙么。他不在山里悟道修禅,怎么大老远的跑咱们澧京来了?”
    “啧,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且问你,这白驹,是哪里人?”
    “雁安白驹么……自然是雁安人啊。”
    “错喽。”那几人哈哈大笑,与有荣焉道,“真要说起来,他算是半个澧京人!他这一趟不是‘到’咱们澧京来,而是‘回’咱们澧京来。”
    驿卒面露不解。
    “嗐,你难道不知白驹的父亲是谁?”一人凑首道,“寒泉翁之女柳絮才高,许的那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盛启年间三元及第的状元老爷,你总有耳闻吧?”
    驿卒吸了口凉气:“不就是提笔安社稷的那位祝公?白驹竟是他的儿子?”
    他讶异了好半晌,才喃喃感叹:“也难怪,这一家子都是神仙啊……”
    “瞧你这孤陋寡闻的样儿。”几人都乐了,“文曲星的儿子那就是小文曲星,白驹若入科场,必然也是要连中三元的。老徐,你家里不是有个在读书的小儿子?我们前几日可都远远地拜过了,别怪咱没提醒你啊,白驹住在东厢,今日可要走了!”
    “是得、是得拜拜……”驿卒手忙脚乱,把手里的文书和信筒往同伴手里一递,“劳哥几个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
    他步履匆匆往东面去了,同伴低头一瞥,忽地“咦”了一声,拣出枚形制朴素的信筒来:“嘿,老徐这憨货,接私活被我给逮着了!让我看看,这好像就是寄到咱们驿馆——”
    他玩笑的声音在看清信筒上的字后一顿,舌头也打起了结:“祝、祝……予怀?”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没记错的话,白驹也叫这个名吧?
    有人一拍脑袋:“信筒是澧京来的,那必然是祝公寄给自己儿子的啊!老徐真是个缺心眼儿的,接了私活,竟不知寄信的主人家是谁?”
    “不管了,咱们一起给白驹送去,没准还能见他一面呢!”
    “先别忙,让我摸一摸信筒!我这手沾点才气,回家去蹭蹭儿孙辈的头,也叫他们聪明些。”
    “对对,也让我摸摸!”
    “一个个来,哎哟真是……”
    *
    驿馆东面,一个小姑娘裹紧身上的衣袍,拎着一把木剑匆匆穿过门廊。她的双环髻上缀着两个小绒球,在飞跑间欢腾地跃动,惹得馆中的人都笑着朝她看。
    有人逗她道:“小丫头,你往哪儿去?”
    “我有名字的。”小姑娘偏了下头,毛领下露出张灵动的小脸来,“我叫德音。”
    “好,德音小丫头。”那人打趣道,“地上霜滑,当心摔个狗啃泥。”
    德音“哼”了一声:“我要给公子送信去呢,不同你说了!”
    东厢院落清净,与外头全然不同。德音风风火火地一路跑进院内,也不由得放轻脚步,停下来喘匀了气,才走上前去敲门:“公子,我回来啦。”
    里头的人咳了两声,响起一声瓷碗落在桌案上的轻音:“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德音像条鱼似的钻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往暖炉跟前一蹲:“哎,还是这里暖和!”
    祝予怀看见她冻得微红的鼻尖,笑道:“知道外边冷,还天天出去疯跑?哪天地上霜未除干净,非得让你摔一跤才长记性。”
    德音吐了吐舌,从怀里摸出枚信筒:“公子你不知道,方才好多人堵在门口,支吾半天,就为了送这个。这么多人结伴来送,没准是很急的信呢,我自然要跑的。”
    祝予怀看了一眼:“是父亲惯用的信筒,我瞧瞧。”
    未梳的长发随着他起身接信的动作滑下了几缕,露出一截过分白净的脖颈。他随手拢了发,拿竹簪簪了起来,又将案上的瓷碗偷偷往后挪了挪,才开始揭信筒上的蜡封。
    德音敏锐地探头:“公子藏什么呢?”
    祝予怀装作没听见,一手虚搭在桌案上,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的视线。
    德音鼻子一皱,趁着人看信,摸到案旁刷地撩开他的袖子:“好呀公子,我出去好一会儿了,这药你是半口都没喝!”
    祝予怀若无其事地掸了几下信纸,开口却有几分心虚:“太烫了,放着凉一凉。”
    德音摸了下碗,气鼓鼓道:“再凉下去,它可就冻成冰了!”
    两人对视一眼,祝予怀先乐了:“德音,你一恼起来,脸颊就像两个小包子似的。”
    德音把木剑往案上一拍,不由分说端起了药碗:“有功夫取笑我,你不如先把药喝了!”
    祝予怀被药味熏了个正着,忙捂着口鼻往后躲:“等等,蜜饯……”
    “桌上那碟不就是?”
    “祖宗,你先拿远、拿远些……”
    两人一个不肯撤手,一个不肯张嘴,绕着一碗药胶着了半天,全然没听见有人叩门。
    屋外的男子认命地叹了口气,索性直接推了门进来:“这又是在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