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怀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长陵纸和衔山墨,也没少?”
谢幼旻闻言犯了愁:“这两样本就是消耗物,用多用少也不会次次都记。说起这个,卫二收到的那蜡丸密信我爹也看了,我是真想不通,就算我爹钟爱长陵纸和衔山墨出了名,这两件东西也不是只有我家有啊……再者,若不是脑子缺根弦,谁会用那么金贵的纸墨写密信?就算把那张纸拿到圣上跟前,也定不了我爹的罪。”
祝予怀坐了下来,轻叹口气:“‘曾参杀人’的典故,你可听过么?设局之人捉不住侯府的把柄,只能凭这些似是而非的手段,一点点去瓦解圣上对侯爷的信任。一件匪夷所思的证物,自然不足以动摇圣上的心,但若是这样的证物越来越多呢?天长日久,难保不会有积毁销骨的一日。”
谢幼旻沉默了下去。
他虽脑子迟钝些,但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当帝王的疑心积攒到了一定程度,莫须有的罪名,也是罪名啊。
他凝重地考量了许久,忽然拍桌:“如今也没更好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祝予怀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犹豫:“你准备怎么做?”
谢幼旻看向他,目光炯然:“春天来了,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了。”
“……所以?”
“所以,”谢幼旻站起身,“该让全京城的面具摊子,都出来卖鹰面具了!”
话音落下,屋里寂静了相当长的时间。
谢幼旻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怎么,是这主意不够好吗?”
“恕我直言。”祝予怀面露一丝同情,“草长莺飞的‘莺’,不是那个鹰。”
第077章 大猫
“咳,这不重要。”谢幼旻努力给自己找面子,“总之,得在京中掀起一阵戴鹰面具的风潮……只要人人都戴,那凶手便也没法仅凭一个面具,就把坏事往我身上推了。”
祝予怀忖度须臾,这样做虽仍旧无法证明寿宁侯府的清白,但至少能弱化“鹰面具”这个符号与谢家之间的关联,也算个预防之策。
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顺着问了下去:“你已有谋划了?”
“依我看,春花宴就是个好时机。”谢幼旻跃跃欲试,“我听说知韫姑娘排了首新曲,明日宴宾客时,乐娘们会扮作十二花神登台合奏,这风声一出,烟花巷近日都被卖花神面具的摊子挤满了。你想啊,花神面具大差不差的,一路看过去得多腻味!这时候要是冒出个卖猛禽面具的摊子,多抢眼,多新奇。再整点噱头,保准有人买单。”
祝予怀笑了:“你是想另辟蹊径,跟人家抢生意?”
“哎,抢生意多不好听,我那叫开拓商道,推成出新。”谢幼旻神秘莫测地说,“我回去就找几个人趁夜排演,明日你等着看就是了。”
祝予怀迟疑:“一夜时间,不会太仓促么?”
“不会。”谢幼旻大手一挥,“只要银两够,这点事小菜一碟。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我爹帮忙。”
祝予怀这才放下了心。
有寿宁侯盯着,总不至于让他胡乱发挥,闹出太夸张的动静来。
谢幼旻心中有了谋算,没再多逗留,赶在曲伯发现前又原路爬墙跑路,兴冲冲地回去酝酿大事去了。
*
翌日一早,祝府早膳时间刚过,卫听澜就出现在了祝予怀的院子里。
彼时祝予怀手里拿着截竹子,正背对着院门慢悠悠地复习卫听澜教他的那套剑法。
听见脚步声,他还以为是易鸣回来了,头也不回道:“阿鸣,一会儿出门前,记得帮我把装好的红豆糕带上。”
卫听澜有些想笑:“九隅兄怎么这般贪吃,连去赴宴都要备着点心。”
祝予怀闻声动作一顿,诧异地回过头:“濯青?”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趣了,又佯怒地笑骂:“好没良心,春花宴宾客众多,难免上菜慢,我是怕你起晚了没吃早膳,给你备着垫肚子的。”
卫听澜麻溜地讨饶:“是我不识好歹了。”
他认错认得太迅疾,祝予怀忍俊不禁:“知道就好。”
卫听澜走近了些,视线落在他刚拆了纱布的左手上,又问:“你这伤口还没好全呢,怎么练起剑来了?”
说话间,竹子就被他顺手没收了去。
“我只用右手,不会牵扯到的。”祝予怀也没反抗,只无奈地一笑,“你怎么来得这样早?武试累了几日,不偷懒多睡会儿么?”
他不过随口调侃一句,卫听澜却像被戳中什么心事,略显心虚地摩挲着手里的竹子,有点不敢同他对视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和祝予怀同榻而眠十余日,昨夜枕边忽然空了,哪里还睡得安稳。
辗转到黎明他才勉强打了个盹,就那么一小会儿,还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几日前的清晨,祝予怀睡眼朦胧地窝在他身边,软绵绵地伸手往他身上乱摸。摸着摸着,两人的头发不知怎的就缠到了一起……
这要命的梦让活了两辈子的卫小郎君对自己血气方刚的身体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天没亮就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洗床单,羞愧得不敢回去睡回笼觉了。
卫听澜一回想起那绮梦,身上就又开始燥热,赶忙挥散脑中荒唐的画面。
“我……醒早了,闲得无聊。反正一会儿也要去遮月楼,索性来寻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