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死了……这茶当真值钱吗?
一楼的卫听澜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多少?”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账单,“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两盏茶要多少?”
“价就是这么个价。”伙计也觉得有些亏心,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咳,那什么……您要是没带够银两,也可以赊账。”
“敲我是吧?”卫听澜气笑了,“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亲自问问道理。”
祝予怀和易鸣出了雅间,从楼梯往下走,顺着扶杆的方向,一眼就能看见卫听澜在柜台前挥舞拳头的背影。
伙计往楼梯上瞄了一眼,压低声提醒:“跟您一起的那位郎君就快下来了,您确定要……”
卫听澜眼睛一眯:“几个意思?威胁我?”
嘴上虽不饶人,他的站姿却飞快地调整了一下,搭着柜台的手也撤了下去,伪装得不那么盛气凌人。
伙计含蓄道:“不是小的不肯去,只是今儿掌柜的不在,您实在要见管事的人,那就只能请知韫姑娘和岳副官出面了。”
卫听澜听出来了。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一怒之下,“哐”地把自己的钱袋拍在柜上:“不必了。赊、账。”
“好嘞。”伙计立马眉开眼笑。
卫听澜冷酷而迅速地在账本上签字画押,那热心的伙计还悄声安慰他:“郎君也别丧气,其实您只要多管知韫姑娘叫几声‘姐姐’,哄得她高兴了,答应让您入遮月楼了,那这账立马就能平。”
卫听澜牙都快咬碎了:“她做梦!”
这是逼良为娼!门都没有!!
两盏茶掏空了他的钱袋,还让他欠了一笔巨款。等走出茶楼时,卫听澜的脸色都和夜色差不多黑了。
祝予怀瞥见被他收起来的干瘪钱袋,在心里默默划去了自己的猜测。
这茶楼看来并非卫家的产业。
“濯青。”祝予怀斟酌着措辞,“最近可要来我家住几日?刚好我们也能细商一下舆图的事。”
卫听澜死寂的双眼这才亮了一下:“方便吗?”
祝予怀肯定地点头:“当然。”
主要是怕你穷困潦倒吃不起饭了。
卫听澜很快高兴起来,脑子里惦记着回去收拾包袱,直接把欠的银两抛到了脑后。
谁爱还谁还去吧!
望贤茶楼里,岳潭已经拿到了伙计送来的账本和碎银。
知韫瞟了眼账单上签字画押的痕迹,笑出了声:“这手印按得挺用劲啊,他没气哭吧?”
“你多少积点德。”岳潭无可奈何,“明知他年轻气盛,干嘛非逼着他管你叫……你要是去掉这一条,他没准就答应了呢。”
“那怎么成?”知韫往案边一靠,“遮月楼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服从,这规矩不能破。我比他年长,叫我声姐姐委屈他了么?他心高气傲,在我面前低不下这个头,那他就不适合遮月楼。”
岳潭也没话反驳,只能说:“他入不入楼都不打紧,你别把他逼到另投他主就行。”
“不至于。”知韫优哉游哉道,“这茶钱说不定有人替他还呢。”
岳潭本以为她是随口胡说,没想到第二日还真有人上门来了。
易鸣满脸不乐意地送了本《试茶录》孤本过来作交换,把前一日卫听澜欠下的账给抹了。
走之前他还叮嘱伙计:“理由你们看着编,反正别说是我家公子替他还的。”
消息传到知韫那儿,她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卫听澜对这事儿一无所知。他打定主意要做个赖账的刺头,转头就收拾了包袱,带着一堆舆图废稿搬进了祝府,再没往望贤茶楼去。
祝予怀看过那堆画得惨不忍睹的废稿,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另辟蹊径想出了个主意。
他让易鸣搜罗了一堆砖石柳枝回来,用石块代表山,柳枝代表河流,沙土代表荒漠,让卫听澜拿着这堆材料,在院中空地自由发挥。
卫听澜懂了。
画画他不在行,但朔西野大的孩子,谁小时候没玩过沙子?
堆个沙盘出来,简单。
于是,之后小半个月,两人每天早上一块儿去芝兰台读书,晚上回家后就凑在院子里瞎捣鼓。
易鸣对此难以理解。
有回他踏入院门,一抬眼就瞧见他家公子蹲在地上刨土挖坑,卫听澜在旁乖巧地替他打着灯笼。
易鸣:“……”
总感觉哪里反过来了。
卫听澜欣赏着地上的小坑,越看越亲切,手也开始痒痒:“九隅兄,你小时候是不是没玩过泥巴?”
祝予怀刨得正起劲,抽空摇了摇头:“没玩过。怎么玩?”
卫听澜一手提灯,另一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茶壶,兴致勃勃道:“加点水,我能给你捏一溜的烽火台。”
祝予怀不假思索地让开半步,指着坑道:“加。”
易鸣怔愣。
易鸣错愕。
易鸣大惊失色。
如此安宁祥和的夏夜,窗前竹影摇曳,头顶月白风清,他家公子本该安然躺在藤椅上纳凉观星,现在却和一个野男人蹲在地上玩泥巴!
易鸣精神恍惚地退出院外,“啪”地锁死了院门。
白驹私底下爱玩泥巴这种事,绝不可外泄。
祝予怀和卫听澜花了将近一旬,终于将沙盘建得初具规模,把整张舆图的地理分布都给掰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