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范书遇的余光瞥见,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床旁边,满地都是纸,纸上殷红一片。
他默然收回视线。
木屋的门忽然传来动静,范书遇下意识回头。
屋外天光明亮,窦章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
两人都没想到一开门就能对上视线,范书遇眼波一凛,有点不解窦章怎么会跟过来。
而窦章却只是僵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范书遇的眼睛。
那双琉璃般的义眼被光罩上一层流萤,漂亮得如同斑斓的玻璃珠子。
金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挡着范书遇消瘦的背脊,虽然莫岚和木小七天天用药泡着范书遇的身体,但山上的物资实在有限,没吃过一口肉只能打营养剂,当然养不胖。
记忆里这个人经常从窦章的眼皮子底下窜过,有时候是匆忙赶路出任务,有时候是和故友在街角聊天打探消息,更多时候只是惊鸿一瞥,就不见了踪影。
“日安。”窦章说。
范书遇愣了一下,也道:“..日安。”
窦章盯着他,心口堵着气,酸楚轻漾。
好吧。他承认自己可能是这辈子都跟范书遇撇不清关系了。
虽然他也没想过要撇清。
只是,窦章还记得莫老的提醒。
范书遇经历过什么,又忘记了什么,比窦章所遗忘的可能更危险,也更重要。
所以窥见零碎过往后的再次见面,是心动,还是心痛?
第145章 松塔山
*
“你怎么来了?”
窦章带上门后靠在墙边,后背上有一把锋利的黑剑,他没有立刻应范书遇的话。
“哟。”王顺走出来的时候瞥见屋内多出来的人,“来的正好。你背上那把剑很久没人用了,留在我这,我给你打磨,这几天你练拳的时候用简单点的就行。”
“您是?”窦章问。
范书遇介绍了下,窦章就利索地把把后背的剑递了过去。
剑柄有流云状的纹路,看上去是皮革绸缎出来的把手,可事迹触感丝滑,甚至还有温度,剑身从方才开始就不是纯黑色,极暗的火光在上面流窜,如同温热的呼吸。
“行了,没你们两什么事了。”王顺又叼上一根雪茄,压抑住喉咙里的痒意,催促,“都出去。”
范书遇站起身,朝着窦章使了一个眼色,窦章皱起眉,没多问,拉开门后,外面的风雪又灌了人满怀。
“什么情况?”
范书遇回头看了眼,带上门:“他身体情况可能不太好,但又不想让我们担心吧。”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屋内的人夹着跟雪茄,手指发抖,仓皇之间撞到床头柜,抽出好几张纸兜在嘴角,一大口鲜血就喷在纸张上,陷开一片湿粘。
“木小七不是自称自己是松塔山神医圣手么,治不了?”
范书遇:“这世界上总是有治不了的病的。”
“你还没说呢,你跟过来干什么的?”范书遇瞥他一眼。
“哦。”窦章跟范书遇并排走着,“莫老说今天不用练了,让我去村子里逛逛,感受一下当地风土人情。”
“那你感受吧,我先回去了。”范书遇拢了拢自己的羽绒服,寒气冻得他鼻子都发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窦章一走近就像个移动火源,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某种热气,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会让人忍不住朝他靠近。
范书遇把脸埋在衣领里,小路两侧都是茅草屋和木屋,他忽然看到好几个人躲在房檐处探头在打量他。
这些村民身上都和他一样裹着厚重的衣服,见两人从王顺的屋子里出来后开始交头接耳。
“是不是山下来的人?”
“好像是!是两个男人!”
“听说木小七死了?刚才我在做饭,听到斗台那传来好大的动静,结果跑出去一看,到处都是火光!莫老到底是怎么想的呀,本来做木头人就很不容易了,埋藏的人用完这一次寿命就会彻底消失了!莫老难道不心疼吗?”
“那个金色头发的也是男人吗?感觉长得比我还好看。”
一群人叽叽喳喳,其中有个姑娘忽然拨开人群,朝着范书遇走过来。
“你好!”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语气激动,手上还拿着一张红色信封模样的东西,“请问你是山下来的人吗?今天是我姐姐结婚的日子,你要不要来参加婚礼?”
范书遇脚步一顿。
他愣怔地低头,看着来人双手捧着张请帖。
婚礼?
“小柳!”一个年轻男子也跟了过来,气喘吁吁,“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婚礼马上要开始了!”
“我知道我知道。”名叫小柳的姑娘笑眯眯地拍拍面前人的肩膀,“阿元,你快点回去帮姐姐呀,我在邀请客人呢。”
“什么客人?”阿元直起腰看范书遇,也愣了一下,我去,他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男人!主要是那双眼睛光彩夺目,初见时惊艳不已,看久了仍觉得精美像瑰宝。
“你好。”阿元打量范书遇,“你是山下来的那位吧?”
他们好像对“山下来的人”特别感兴趣。
“我们这有个风俗,外来人如果能参加婚礼祝福新婚的新郎新娘,他们日后的生活一定会长久美满的。”小柳飞速眨眨眼,很不好意思地抬头看范书遇,和人目光对视后,又娇俏地低头,“你愿意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