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瑜端着那碗药,绕过屏风,走向最内的龙床旁。
嘉熙帝已睡着,殿内安静得可怕,唯能听见的就是陆瑜自己细碎轻柔的脚步声。
她站在龙床前,垂眸凝视着榻上那个老年男人老态龙钟的面孔,他双目紧闭,眉头紧蹙,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表情十分痛苦难耐。
陆瑜看着皇帝的神色,心下忍不住地欢喜。
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对皇帝下的药起了效果。
自从江烨死后,皇帝心里一直胸闷气堵,心神不安,因此才会导致身体欠安,而陆瑜特地命人在这御用的熏香当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了一味药材,这药材无毒,不会害人的性命,但是却会令人每每入睡之后噩梦连连,梦见他心底最害怕的事情,不断地重演人心底不愿触碰的悲剧。
这段时间皇帝睡觉时一直不肯让人侍候在侧,就是觉得自己的噩梦是因为旁人在他睡梦时惊扰产生,遂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可是皇帝一定不会知道,这些问题全部出自他身边的这些香料上。
陆瑜看着皇帝挣扎的面孔,嘴角的笑意越发藏不住。
她端着药,凑近皇帝的身边,温言道:“皇上,皇上?该喝药了。”
皇帝半梦半醒地睁开双眼,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朦朦胧胧地便说道:“朕不喝……”
“皇上,喝了药才能好。”陆瑜舀了一勺汤药凑近皇上的唇边,哄着道,“孙媳妇伺候您喝,喝吧,喝了药,您就舒坦了。”
人死了就不用再受折磨,可不是舒坦了吗?
“朕不喝,不喝……”皇上眼神涣散,显然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陆瑜的耐心快没了,她的权力巅峰就在眼前,只要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能赶紧毙命,就再也没有人能压在她的头上。
这么想着,陆瑜越发心急了,也不管皇帝愿不愿意,直接就把那一匙盛着毒药的汤勺凑近皇帝的唇边,想要逼迫着他喝下:“喝,给我喝!你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也该退位让贤了,给我喝!”
“不知皇孙妃要给皇上喝什么药?”
就在陆瑜发狂一般想要喂皇帝喝药的时候,冷不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屏风的背后传来。
陆瑜一瞬间听出这个声音是属于陆玖的,握着碗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下去。
“谁!?谁在那里?”陆瑜惊慌失措地回头。
陆玖扶着笨重的腰身,慢慢地从一架巨大的楠木屏风后走了出来。
陆瑜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脱眶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玖:“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放你进来的!”
怎么可能呢?陆玖怎么会在这儿?
陆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玖微笑地站在屏风前,朝陆瑜的方向走进几步,微笑地问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我却想知道你给皇上喂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为公平起见,先来后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是谁放我进来的。”
一瞬间,陆瑜身上汗毛倒竖,她手上的那碗药里是□□啊,自然是毒害皇帝的药了!
但仅仅只是紧张了一瞬,陆瑜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现在沐宸殿内外基本都是她的人,只要她把手里的那碗□□摔了,不就无可对证了吗?
她的脸上浮现喜色,甩手就想把手里的药碗给扔了。
可她的手还没动,一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狠狠钳制在她拿药碗的手腕上。
陆瑜惊慌失措地回头,忽然见到原本还昏迷不醒的嘉熙帝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坐在她的身后,左手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腕,脸上浮现一丝阴戾,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随和温善:“皇孙妃,你小心点,别把给朕的药摔碎了,否则,朕可要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陆瑜脸色一僵,忙不迭地握紧了那只药碗,脸刷一下白了,毫无血色。
嘉熙帝从她颤巍巍的手里缓缓取下那只药碗,捧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捏着汤匙慢慢搅动,声音无喜无怒地道:“你不是想知道,世子妃是如何进来的吗?现在朕就告诉你,是朕放她进来的。”
陆玖沉默地站在不远处,面容平静冷峻地看着陆瑜。
陆瑜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是怎么回事,看来,皇帝早就已经知道她暗中动的那些手脚,现在还联合陆玖,想要她的性命!
她迅速跪下去,跪在皇帝的床前磕头道:“皇上,孙媳只是想喂您喝碗药,这些天您龙体欠安,孙媳十分担忧,几乎日日候在您的床头为您侍疾,孙媳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望您明察啊!”
陆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两步:“既然是良药,那皇孙妃就当着皇上的面喝下如何?古人云,汤药非口亲尝,弗进父母,皇上是万民之父,您为皇上侍药,怎能不先亲口尝一尝呢?”
陆瑜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皇帝手里的那碗药,脸上露出莫大的惊恐之色。
皇帝搅着汤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陆瑜:“是啊,那你就亲口为朕尝尝,这才算是全了你的孝心。”
说着,便从碗里舀了一勺汤药送到陆瑜的嘴边。
陆瑜睁着惶恐的眼睛,看着那勺又黑又苦的药汁送到自己嘴边,本能地闭紧了嘴,死也不肯张口喝。
皇帝的眼中闪过冷意:“怎么,你不愿为朕尽孝心?”
陆瑜眼里噙满了恐惧的泪水,拼命摇头:“不不不,孙媳……妾身愿意为皇上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