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南方的那座城市,还是这里,都没法让他快乐。
即使从此以后,她只能活在自己虚构的幸福幻想中,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希望他能够快乐。
就像他的一次次出现,都是那样诚挚又真心地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的人生,希望她越来越好,希望她被更多人看见。
他在那个干燥的冬天出现,他说我可以帮你,我希望你如愿。
从高中,再到大学,学费也好,住宿费也好,帮她分析报考录取也好,她在大一时被繁杂庞大的世界冲得晕头转向,他帮她打破信息差的壁垒,整理好一切她需要的东西,给她一切长成大树需要的养分。
他希望她如愿,于是真的每一步都很认真地帮她铺好了台阶,她只需要向前,不断向前。
所以,她也同样地希望,他也要找到自己的人生,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有什么能留下他的方法吗,也许是有的吧。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很清楚,他有一颗很柔软的心脏,让他心软总是很简单。
他曾经开玩笑地说,温雪宁,以后要是真的吵架,我是不是吵不过你啊。其实要欺负他真的很简单,看穿他那层保护色以后,他只有一颗裸.露的,谁都能欺负的心脏。
但是她没有办法这样做,她宁愿只走到这。
所以她说,算了。
反正都是要看着他离开的,追究那些能有什么不同。
曾经她和别人一样,站在教室的门口窥探他的灿烂和耀眼,青涩时心事懵懂。
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这世界也是发亮的,有光的,让人喜欢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他有什么结果,她只是和其他女生一样,在教学楼看他,在运动场看他,在他经过的时候下意识整理自己的头发,一个向往光的普通暗恋者,随着毕业和离开就会忘记他,他只是藏在青春里的那个,回头看时会眷顾的人。
但是从他出现的那个冬夜开始,他的意义从此不同,他不再只是一道照亮她的光。
他是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他不是长辈,不是亲人,不是老师,不是任何有责任和义务对她好的人,却比任何人都要对她好,他什么都不图,他是那样纯粹真挚地希望,她能够实现自己这一生。
所以,比起自己那点心有不甘的暗恋,她更想要这个希望她找到自己的一生的人,也能够过好这一生。
你要开心。
你要快乐。
你要找到你自己。
如果偶尔回头,也可以看看我。
窗帘封闭起来的空间里越来越黑了,没有开灯的客厅,漆黑得只能依稀看清楚一些大型家具和墙壁的位置。
她已经没法在这样的黑暗里看清楚他的脸。
他还在睡吗。
可是她应该要走了,李斯舟晚上会回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李斯舟撞见她还在这里,她没法解释自己在这里这么长久的滞留。
静谧的黑暗里,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转动,时间从来没有停止过。
她真的要走了。
她慢慢地捧起他的脸,把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慢慢抬起来,再慢慢站起来,把他靠回沙发上。
他已经睡了很久,离醒来应该不会太远,所以很怕弄醒他,动作轻到不能再轻。
但是她的肩膀早就酸麻了,一边的肩膀和手臂没法正常地用力,僵麻的脱力时,他的身体又歪倒下去,她及时去接,磕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呼吸有下意识地起伏。
这次他可能真的醒了,她干脆不再怕把他吵醒,不再放轻力气,直接把他扶好坐正。然后下一秒,飞快地捂住他的眼睛。
他应该是刚睡醒,所以反应还有些迟钝和缓慢,来不及看清楚她是谁就被捂住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呆滞。
然后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迟钝着,要抬起手去拿开她的手。
这是属于她和陆辞的最后一秒钟。
她曾经想过,不要和他道别。
几个月前的那个雪天,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是最后一次见他,所以她说的是再见,而不是下次见。
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傍晚,他去倒掉那些塞满他课桌的告白,旁边的朋友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理解,这些女生到底是图什么,高中三年那么多机会,挑个高考前来告白,以后又见不着了,告这个白有什么意思。
她说,因为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见到他。
旁边絮絮叨叨的朋友一听挺有道理的,停止了喋喋不休,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为止的时候,陆辞说,没意义。
是的,没意义,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只有告白的人会自我感动地以此画上自己的句号,而他感觉不到任何意义。
他的时间不会为了别人的这一秒而停留,他还是会向前走。
那么——
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偷走属于你的时间,是有意义的吗。
他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她了。
在被他拿掉挡住他眼睛的手之前,她只有一秒钟可以偷走。
就在这一秒,空气里都是她高温密布的汗渍,她因为紧张和自我谴责的卑劣而绷到了顶点。
捂在他眼睛上的手是她最后的保护壳,他不会知道她是谁,也不会知道是她做下的罪恶。
然后,她在这一秒,低头朝着他亲下去。又在快要到他嘴唇的时候,还是不忍心地错开,只轻轻地吻在他唇角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