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府。
“娘,兄长归来后您会不会不疼钰儿了?”和戚磊同岁的少年,不安地看向主母崔氏。
自从知晓自己是月姨娘亲子,杨钰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不下一次问过这个问题,好在每次崔氏都是慈爱又柔和地回应,会待他一如往昔。
崔氏捏着帕子给杨钰拭去额角细密的汗珠,又吩咐下人给他换杯热茶,眉心微蹙带着关切。“你既叫我一声娘,这辈子便是我的孩儿,无论你兄长归来与否都不会改,可别胡思乱想了。今日功课做了吗?”
“做了。”杨钰笑着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暂压下了烦忧。
“夫子还夸大公......二公子聪慧,可以下场试试了。”杨钰的书童适时开口补充。
“夫子谬赞了,我如今的学问还差得远呢。”说着,目光转向温婉舒眉的妇人。
后者满意地点头,叮嘱不能懈怠。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崔氏哪能不清楚他的心思,无非是积极表现争宠罢了。
“夫人、二公子,郡尉大人回来了!”下人来报,崔氏闻声站起,一向娴静淡然的脸上,多了慌乱之色。
那个孩子仍活着,终究还是回来了。
“见过母亲。”跨进郡尉府大门,戚磊就是过去式了。
江昌郡郡守嫡长子,姓杨名磊,光明磊落的磊。
顶着一众目光,杨磊给生母崔氏行了个大礼。
后者唇瓣动了动,激动地唤人将杨磊扶起,上下打量他时,视线在他看似完好无损的左手处停留数息。“我的儿,让娘好好看看你,你受苦了,都是为娘的不是,竟不知贼人何时将你掳走了去……”说着,一行清泪滑落。
“夫人莫再自责,路上我已言明当时你处在何等险境之中,罪魁祸首早已殒命,如今磊儿平安归来,我们一家团聚这么大的喜事,合该好生庆贺一番,可不能再哭了,当心伤了眼睛。”杨昊上前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安抚。
“夫君说的是。”崔氏应声。
“磊儿,这是你二弟杨钰、三妹杨灵。”杨昊招呼着兄妹三人相认。“钰儿、灵儿,这是你们兄长。”
杨钰和杨灵齐声道:“兄长安好。”
“二弟、三妹好。”杨磊回礼。
前后脚出生的三人站一块,杨昊才意识到杨磊个头偏低,不由地同崔氏提及他这十年来在外受的苦。
崔氏止住的泪又崩了,帕子哭湿了三条。最后还是杨钰和杨灵连番劝解,才让她平复下来。
神奇的是,身为话题中心的杨磊,只是跟着劝了劝,便没其它动作了。
崔氏眼泪是真的,但他像是能看穿对方一般,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也可能是感情太淡,初来乍到自顾不暇。
让下人带他回了早就安排好的住处,杨昊和崔氏开始谈心。
一是如何培养这个嫡子;二是如果处置月姨娘。
前者说复杂也简单,同少时杨钰一般,请个夫子在家教导便是了。
只是,恐怕请不到比教导杨钰那位夫子更好的。
“若是……”可以,让那位夫子一教二也不是不行。
崔氏像是知晓他的未尽之言,直接表示不妥。
因为杨钰的夫子,现为鹿白书院夫子,还会入府教导杨钰一是看重他的天分,二是早前的师生情谊。
硬塞个开蒙不久的长子过去,只会被认为以权势迫人。日后杨钰又该如何自处?
杨昊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再到处置月姨娘这事,就更容易了。
崔氏作为当家主母,还被蒙蔽十年之久,让她定夺再合适不过。“念及钰儿灵儿,还是从轻发落吧。”
“便依夫人所言,罚她闭门思过三月。”杨昊思索片刻后,沉声道。
崔氏垂眸应是。
流落在外十年,相较杨钰,杨磊方方面面都差得太多了,一个智降山匪的名声,还远远不够。
年前同宁箐舟小聚那次,从她口中得知江昌郡有一个鹿白书院,里头的山长曾在国子监任教,极爱古籍字画,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戚渺就开始运作了。
先是从世代经营书肆的沉员外手中,重金购得前朝孤本,而后让镖局四处搜寻文人钟爱的
字画,一波又一波给聂山长送去。
对方一开始疾言厉色,坚决不收,可架不住太合心意,除了古籍字画,还有价值不菲的笔墨纸砚,他真的快抵不住了!
态度肉眼可见和缓,都试图说服自己收下商人子为徒了。
圣人有言,有教无类。只要一心向学,出身也不是那般重要。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一次听到镖局来人捎的口信,竟是坦言东家不会再强人所难了,因为少东家已寻得郡城至亲。
语毕,放下一大箱子“厚礼”便走了。
留下聂山长在风中凌乱,他都打算为“五斗米”折腰了,这、这……白送?
拿人手短啊!
再闻郡尉突然冒出个嫡长子这遭,聂山长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商人子,本是官家子。那他还用得着犹豫吗?
于是乎,便有了亲自登门,表明收杨磊为徒之意。
杨郡尉震惊了,崔氏也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