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对劲?”
李陵慢慢思索着,反问他,“陆阁主觉得一个人,又没经过什么大的变故,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吗?”
他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应该不至如此。”
“对啊,”李陵道,“我总觉得含珏大师像是换了一个人,音容笑貌都如常,但言谈之间,总觉心胸境界差了一截,且烦躁不安,多问几次,就很不耐烦,急着赶客,真的很像……被人换了芯子。”
陆醒沉默片刻,问道:“李姑娘是想让我去调查一下此事?”
“我知道偃师之会前我不该多事,”李陵瞧着他说,“但含珏大师于家师,于我都有恩有义,我实在放心不下,只是偃师之会前我需养精蓄锐,行舟又要伴我左右,实在抽不开身,而且陆阁主曾说过,会尽力协助我,这期间我有难事都可交给您去办……”
“此事我来处理,”陆醒干脆道:“两位尽管放心。”
李陵赶紧道谢,“多谢陆阁主,家师不在,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不过不用勉强,毕竟此事只是我的猜想……”
说到“信任”二字时,陆醒有点疑惑和怀疑的眼光立即投过来,两人眼神碰到一处,对视片刻,李陵冲他一笑,陆醒脸色僵了僵,有点不自在地把目光挪开。
他目光落在她端着茶盏的手上,“若有什么消息,我去找李姑娘。”
李陵赶紧点头应道:“好,多谢陆阁主。”
第四章
两日后,陆醒午间处理完堂中事务,便去了驿馆。
他按照驿馆主人的指引来到小院时,李陵正半倚在桃树下的竹榻上摆弄着一支竹笛。
她穿着一件天青色纱衫,底下是月白色褶纱裙,刚刚洗过的一把黑发长长垂着,光裸的双足交叠在榻上,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竹笛,听见响动也未转头。
陆醒见边上有一把竹椅,便走过去坐下。
李陵浑然未觉。
桃花娇艳,她慵懒卧于花影下,清秀脸庞似笼着一层光辉,玲珑秀气的脚踝白皙光润,不堪一握。
陆醒坐着看她把那支竹笛翻来覆去地瞧,然后又拿起手边一把尖头小刀,在竹笛上挖了几个孔,吹去竹屑,放在唇边试音,试完之后又摇摇头,继续拿刀钻孔。
纤长灵活的手指在阳光下舞动翻飞,动作准确有力,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律,陆醒一时看得有点恍然,竟忘了出声。
竹榻上的姑娘停下动作,皱眉苦思,隔一会儿道:“行舟,帮我把屋里的缠丝金线拿来。”
陆醒起身问她,“什么样的?放在屋里哪个地方?”
男嗓入耳,李陵吓了一跳,小刀在手上割开一条小口,她急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吸,脚缩进裙子里。
“怎么是你?”她责备地瞪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醒歉然道:“方才便来了,没想到吓到李姑娘了……手不要紧么?”
“不要紧。”李陵不太自在地放下手,她没想到进来的人是他,还以为是年行舟回来了。
她想下榻穿鞋,可这会儿在他面前穿袜穿鞋,显然不太妥当。
她只好继续在榻上歪着,找她那只竹笛,找来找去没找见,陆醒躬身过来递给她,“掉到地上了。”
她接过去的时候,冲他璀然一笑,“多谢陆阁主。”
“不客气。”这笑容有点晃眼,陆醒注视她一瞬,把眼光挪开。
“那边竹案上有清茶,”李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自己过去倒吧。”
陆醒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李陵赶紧把罗袜穿上,下榻套上鞋子。
“年姑娘不在吗?”陆醒给自己倒了盏茶,润了润喉,给她也倒了一盏过来。
李陵把披散的长发挽好,伸手接过。
手指不经意相触,陆醒顿时一惊,正午阳光炽烈,她的指尖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冰寒,正诧异间,她已经飞快缩回手。
陆醒沉默片刻,把茶盏放到她身边的竹榻上,转身退开。
她身上的酒香这会儿混合着阳光和桃花的味道,他这会儿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那么讨厌了。
有微风拂过,花影摇曳,斑驳光影不停跃动,但时间似乎静止。
好一会儿,李陵摆弄好了手中的竹笛,才抬头问道:“你刚刚问我什么?”
“年姑娘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陆醒道,“这几天凤阳城越发拥挤,鱼龙混杂,来的不仅是偃师,也混进不少心怀鬼胎之人,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些为妙。”
她笑了笑,“她有事出去了……我有自保能力的。”
用来雕刻的尖刀,可以是刨石琢玉的工具,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缝合人偶的缠丝金线,可以连合起皮肤,也可以轻易绞断一个人的脖子。
陆醒点了点头,见她放了竹笛,又拿起塌上一个布满密密麻麻排音孔和弹簧片的微型排笙,不由笑问:“怎么,李姑娘对音律感兴趣?”
李陵将那小小的排笙拿起来,有风微微过的时候,排笙里面的弹片轻微相击,连续不断震荡开去,发出类似“请……坐……”的声音。
陆醒讶然,“这……”
李陵看着手中的排笙,若有所思道:“我的人偶一直无法说话,即使能出声,也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我想若是把人偶的牙齿都做成这种类似的排笙,也许能让他们说出一些连贯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