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也只犹豫了一瞬,便颔首道:“你们随我来。”
杨桓的尸首今日上午已入殓,还未盖棺,灵柩便停放在明月殿的一间偏殿之内,只等天明后出殡下葬,入土为安。
尹玉带着换了明月宗弟子制服的薛铮和年行舟来到偏殿外。
快到殿门口时,她直觉情况有异,忙快步绕过回廊拐角。
守在殿外的两名弟子此刻歪在门口,身躯委顿于地,衣襟上有触目惊心的长串血迹。
殿门大敞着,殿内烛火长明,香雾缭绕,风吹起重叠的白幔,灵堂前火盆内的火已熄灭,纸钱的灰烬四处飘散弥漫,两名指剑峰的外室弟子倒在灵堂下,血流了一地。
灵堂后的棺木敞开着,棺盖被掀翻斜到一边的地上。
尹玉回头与薛铮对视一眼,忙飞身掠到棺木边,只一眼,皆是大惊失色。
刻有松柏木雕的棺内空无一物,杨桓的尸首不翼而飞,放在棺木中作为陪葬的杨桓佩剑也被拿走。
灵堂前的一块白色帐幔上,被人用鲜血写了一行字。
——叛逃者不允下葬。
薛铮手握成拳,盯着那行血字,呼吸急促,面色发白。
“叛逃者?”尹玉霍然转身,手握剑柄,环视大殿四周。
充斥着香灰味道和血腥气的大殿内只有白幔微微随风撩动,满室黑色灰烬飘飞不止。
年行舟走上前来,查看地上两名弟子的伤口。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一剑封喉,出剑速度极快,因此来不及发声呼救——门口的两人也是如此,劫尸者应该不止一人,否则动作不会这么快。”
第六章
尹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点点头,“今日辰时,掌门亲自替杨峰主换了寿衣,大殓仪式后,此地撤走了大部分弟子,但一直留有人看守,两个时辰轮一班。”
年行舟道:“他们死去的时间约在半个时辰之前……我们来这里前曾去了指剑峰,当时也觉得有人在窥探,只是追出去时什么也没发现。”
尹玉面色铁青,“这些人竟能在白慕山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行踪伺机而动,看来来头不小,此事非同小可,我得立即禀告掌门,即刻追查此事。”
她看向薛铮,“你们先回去,一有消息,便想办法告知你。”
薛铮迟疑,“师姐——”
尹玉厉声道:“还不快走?”
“好,”薛铮不再耽搁,低声道:“我暂时在风回城东逸风楼左边的第一间宅子落脚,我等师姐的消息。”
尹玉待两人走了一刻钟后,才来到殿外,敲响高台之上的警钟。
不多会儿日出青嶂,晨光透过枝叶间歇洒落在丛间小道上,薛铮驻足,回望巍峨山巅。
年行舟也不催他,此时明月宗全宗上下注意力都在不久前突发的变故之上,没人注意这两名隐在密林间往山下而去的弟子。
片刻后薛铮转回头,“走吧。”
两人回到风回城内的住宅,已近午时。
年行舟烧了水,草草弄了些饭食,吃过午饭后,两人各自回了屋子。
薛铮关上西屋房门,上了塌,盘膝坐好,压下心中各种纷繁杂念,闭目修习羲和功法。
碧海潮生剑威力虽强,可令他难逢敌手,但论剑法之包罗万象,功法之浩渺磅礴,与羲和剑法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羲和剑法以羲和功法为基,只有快速将功法突破到第三重,招式才能如年行舟一般挥洒自如。
前路扑朔迷离,他隐隐觉得这次的对手前所未有的强大,心头涌上焦灼之感。
这种时候,功法多进一重,就能多拥有一份应对和掌控局面的力量。
此前他体内的羲和功法已经修炼到了第一重,他咬紧牙关,勉力往第二重发起冲击。
经脉中滚过火一般烧灼的感觉,浑身的肤孔似乎被堵住,热力无法泄出,经脉疼得几要爆裂一般,薛铮额角青筋鼓起,眼睑急速抖动着,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滚热的手掌被忽被人握住,陷在痛楚中的他听见年行舟在耳畔轻斥,“怎么能这样胡来,你没听说过欲速则不达吗?”
带着凉意的手指抚过他深绞的眉心,沿着高挺的鼻梁、艳红的唇角滑下,轻轻在他颈侧搏动处按了按。
薛铮猛然睁眼,一手钳住她的手腕。
少年的瞳孔内烧着暗红的火焰,眼尾亦晕上狞艳的红,身体烫得吓人。
年行舟轻叹一声,将他的手指掰开,回身去关好门窗。
她回到他身边,解开衣扣。
薛铮盯着她衣内紧紧裹缠的布条,拿起身边的铁剑,剑锋直接从下往上一挑,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厚厚的阻隔。
这一次,她一直注视着他,而他也一直注视着她,视线缠绕着,于朦胧的光线下捕捉对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眼里溅落的火星似乎也灼烫了她,她终是扭过头去。
遥远的嘈杂和喧闹重入耳际时,薛铮坐到窗前打坐调息。
羲和功法虽未进入到第二重,但过热的内息已回归正常,经脉运行平稳下来,此刻他面庞红润,冷峻的五官漾着温意,眉角亦有几丝飞扬的意气。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她回东屋换了衣服出来时,薛铮已坐在院子里,正瞧着杨桓的几页图纸。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面抽开软剑拭擦着剑身,一面瞄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