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远回道:“就在花厅!”
花厅?不是书房。
宋晋一顿。提灯穿过月洞门,进了院子,穿过风雪,到了前头花厅处。宋晋回头,对时安星远道:“都下去吧。”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一些,“郡主,该是有话跟我说。”
时安立即停下步子,目送公子独自向着花厅过去。
通往花厅的石阶上落雪有了厚度,宋晋踏了上去,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时安心里异常不安,他总觉得今夜郡主和大人——
他不由向身旁星远问道:“你看郡主来时神色如何?”
星远见问,动了动穿着棉鞋的脚,不安道:“没有什么不对呀.....”
“算了,就是有你也看不出来.....”
时安又往花厅处看了一眼,这才扯了星远一把,转身往另一边去。星远踉跄一下,忙跟上,还忍不住扭头往身后看,一面低声问道:“哥,你说这个时候郡主为了什么来?.....总不会为了——”
时安心中乱糟糟的,就听星远脱口而出道:“跟咱们公子和离吧.....”
闻言,时安一僵,看向星远。
星远随口一句话,没料到时安如此反应,顿时整个人都慌了:“我乱说的呀!”快要哭了一样:“时安哥,到底发生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呀!”
时安又狠狠扯了他一把:“我看你是困糊涂了,好好的胡说什么!”
听到“胡说”,星远还是心慌慌的,隔着大雪,又往后头花厅处看了一眼。
雪越来越大了。
宋晋已推开了花厅的门。
融融暖意袭来。
乌木椅上,月下正坐着,微微探身,就着前方火盆烤着手,目光凝在一处,人好似在出神。
听到开门声,她狠狠一颤,抬眸看过去。
宋晋目光从她伸出的纤长手指,落到她猝然看过来的脸上。
屋中暖意融化了他发上沾上的雪花,一抹冰凉顺着脖颈滑入,他却没有管,取下斗篷,搁在门口处椅子上,轻轻掸了掸身上并没有的东西,这才静静向前,一礼。
月下站了起来,缓缓压下种种情绪,看着他,慢慢道:
“大人,我此来,是有事同大人说。”
宋晋面部肌肉微不可见一绷,这时强笑道:“夜深了,有什么事都不妨明日再说。”
他的目光凝视月下面前炭火。
月下也慢慢看向了面前这盆火。
她动了动唇,下了决心,道:“白日里大人忙,我、本郡主也忙。我与大人之间的私事,还是早些说定为好。”
宋晋唰一下看向月下。
吹弹可破的皮肤,轻颤低垂的长睫。
却这样——坚定。
月下缓缓抬起长睫,看向了他。
隔着火盆,两人目光相对。
宋晋嘴角抬了抬,该是努力露出笑容,只是目光中却黑漆漆的,温声道:“不知郡主要说什么?”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凝着她。
月下不由轻轻咽了口唾沫,绷紧了面容。明明她已把所有的话在心中准备了一百遍,可此时竟依然觉得说的艰难。她再次低了目光,抬手放在火盆上,做出烤火的样子,慢慢道:“大人,本郡主考虑再三,觉得我们是时候——”
宋晋一瞬不瞬看着她:低垂的长睫,小巧挺俏的鼻头,殷红的唇。
他看着她花一样红软的唇瓣,吐出两个字:“和-离。”
那一瞬间,房中空气彷佛凝结一样。
宋晋清俊的脸有瞬间的痉挛,他温声道:“臣以为,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一如往日,正是宋大人一贯从容温和的声音。月下无意识烤火的手轻轻一顿,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宋晋温和平静的脸。
见她看过来,宋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如往日。
月下收了烤火的手,扶了扶头上并没有歪的发钗,近乎自嘲一笑。她到底为什么会以为这会影响到宋大人......这么长时间了,她好像还是那么蠢。就像之前,无论她提出同住,同床,同——,每一次她都好像一个烤在火上的小老鼠,开口前径自吱哇乱叫,等到开口才知道在宋大人这里,都是不足道的小事。
她到底何时才会知道在天下事面前,她这个郡主,连同她那些扭扭捏捏的别扭,都是不足道的小事。
眼前人——
月下凝视宋晋。
是大周的宋大人,是赫赫宋荆州。
她居然——
月下轻轻笑了一声。
宋晋看她。
月下把那些小儿女的可笑情怀一收拾,向宋晋:“大人,实话告诉您吧,眼下就是咱们该当和离的时候了。拖下去对当前局势没有任何好处,只怕到时候您仕途都将越发艰难。”
宋晋看她。
月下轻声解释道:“大人该是知道的,你我赐婚,非我所求。”
炭火发出一声轻轻的爆破声,宋晋面皮再次不可控制地一个抽动,这次是他伸出手,借火盆烤火。
他看着火。
“大人不知道的是,我与太子,有白首之约。”
火光映红了宋晋修长有力的手指,他安静地“哦”了一声。
异常平静。
在月下看来,这就是表示宋大人虽不知,但也并不意外。月下再次自嘲一笑,道:“如今,殿下他希望咱们尽快和离,不然他可就要不高兴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轻了两分:“也许在大人这样的朝臣看来,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