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天炜多日劳顿,有些疲乏:“阿夕,文楠临死前说了什么?”
“他说了对不起妈妈之类的。”
“果然。”
“怎么了?”
戚天炜瞒了若干年,终于能倾诉:“当年魏可进单枪匹马杀进来,文楠惊慌之下,跑进我妈的房子。我妈也害怕,却冲出房子挡住了魏可进。也是那一下子,我妈神经受了惊吓,没两天就过世了,文楠为这事一直很内疚。”
也就是那时候起戚文楠分裂出了英韶。
季容夕沉默半晌:“那个段暄……”
“英韶喜欢的人。”
“噢。”
“你说奇怪不奇怪,英韶看上的人总有问题。以前那些个就不说了,段暄,差点把我们2帮弄死。”戚天炜把烟头碾碎,狠狠地说,“文楠亲手把他杀了,结果那之后病就越来越严重,每年在段暄生日前后都会犯病。”
段暄生在七月。
生日前夕,戚文楠杀了段暄。
可段暄是英韶至爱的人,这种爱突破了生理的界限。英韶的记忆永远留在了18岁,每一到7月底都一定会出现,寻找恋人,埋怨恋人,梦中惊醒担忧着恋人。
所以,每年这时候戚文楠要回家休养,确保英韶人格出现时的安全保密。
然而英韶太聪明,总会想尽办法跑出戚家,满城市地找段暄。也许他的内心,对段暄失去联络、梦中不断出现的血腥场景这件事已产生了怀疑,只是英韶没法直面事实。
最后的屏障由他亲手打破了。
戚文楠下葬的当天,boss来吊唁了,离开前叫住季容夕:“阿夕,你想来灯子院吗?”
“灯子院?”
季容夕瞬间明白了。
戚文楠跟着自己来六顺团,不是怀疑,而是想调查他的背景清不清白,好为他进灯子院铺路。
是难得了解slk管理高层的机会……
这时吴光忽然出现,果断拽住季容夕,抱怨地说:“干爹,我们六顺团就阿夕一个能用的人,你不许撬!阿夕,跟我走!”
……
季容夕第三次踏入双龙帮的地盘,是又一年七月。
他跟陆洲一起去祭奠。
两人先去看戚文楠和段暄:段暄死后,戚文楠将他葬在某园;戚文楠死后,戚天炜就将弟弟与段暄合葬在一起。无论生前如何,墓碑上两人的照片都是神采飞扬,仿佛对视一般。
季容夕将一瓶香水放在墓前。
回首往事。
彼时戚文楠呆在六顺团,季容夕一直没有动手,就是想唤醒英韶。那个害怕寂寞的英韶、抓住一段感情当救命稻草的英韶、生机勃勃却流泪不止的英韶……段暄是一颗子弹,穿透英韶的心,发酵了n年后爆发,在那几年里英韶的折磨想必不比华亦少。
一切终归于平静。
可能是天意,华亦的墓园竟离得很近。
墓碑很新,碑前整齐,想必是他的双亲无法释怀常常来看他。
季容夕将白菊花放于墓前,想起那一天,在红窗,华亦忽然让自己去买面包,想必那时已预感到死亡。逝者已逝,惟愿他已得平静。这个墓园很大,旁边,有人在烧纸钱,还有纸扎的家具衣服什么的。
陆洲忽然说:“要不要给他烧点枪?”
“?”
“他们仨要是打起来,华亦抢不过戚文楠。”
“……”季容夕哑然失笑,“放你一百个心,我相信段暄爱的是华亦。”
“万一段暄也爱戚文楠呢?”陆洲较真地说。
烈男怕缠郎,再说,英韶挺招人喜欢的,而戚文楠又十分心机,真的要抢起来,以华亦的性格可能是争不过了。季容夕苦恼了一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烧点武器之类,可是,万一擦枪走火,伤了英韶也不行啊。
沉默片刻,两人忽然对视一笑。
为逝者操心是想太多了。
两人走出墓园,夏风呼呼地吹过,树叶翻飞,傍晚十分畅快。季容夕详细地说起那时的事,尤其戚文楠死在他怀里,不是不甘,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
“我猜戚文楠也很喜欢段暄,只是一直压抑着。”季容夕解释。
“你呢?”
“我什么?”
“你在英韶哭的时候,有没有心软?”陆洲酸溜溜地问。
五行属醋的。
管是有没有关系都要醋一醋。
“英韶,感觉就是个迷路的少年,我对他只有怜悯。不过,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让我改变了一些做事的作风。”季容夕喟叹。
陆洲讶然:“什么作风?”
季容夕犹豫了一下,坦白了:彼时,他卧底近2年,行事从容了一些,但攫取情报的心更迫切了。处处受阻时,他想过要不要跟吴光成为真的情人,下手会更方便。他认真想过这种可能,感觉再努力一下,应该能把吴光掰弯——遇上英韶就是在这个犹豫期。
那事之后,季容夕彻底断了这念头。
他刻意不再回六顺团大本营,减少跟吴光的接触,并有意地辟谣,将那层暧昧的关系彻底剥离清楚。
季容夕坦诚:“英韶的事让我想明白了,无论如何不能玩感情。”
“你怕你会爱上吴光吗?”
“跟爱没有关系。”
季容夕自认不是演技佳的人,想要骗人,必得先骗过自己。如果假戏真做,等梦醒时,他真的能完全抛离过去吗?所以,他断然舍弃了这一条或许更轻松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