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偶尔对视,老太的眼神又畏惧又复杂。
那会儿,季容夕作为保镖兼打手,经常精疲力尽、糊半身血。有一次他回来,在楼道遇见。老太太赶紧贴墙站着,生怕挨到他哪怕一个衣角,大概是太害怕,手里的菜都地上了:全是蔫的半坏的菜,应该是从菜市场捡来的。
季容夕默看一眼。
他到家门口,发现没带钥匙。
老太太哆嗦嗦捡起菜,路过旁边时,迟缓的脚步顿时快了,哐的一声关上门。季容夕好笑,心想自己倒是干什么了,能把她吓成这样子。他仰头闭目,不一会儿听到隔壁咔嚓嚓的开门声。
隔壁老太出来了,拿着创可贴:“你止一下血。”
季容夕一愣,摇摇头。
他的伤口早处理过了,就是半身血的视觉太惊悚而已。再说真要止血,创可贴也不管用啊。隔壁老太见状又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碗鸡汤出来,放到他跟前,香味浓郁。
隔天,季容夕拎了好几只鸡过去。
老太惊讶:“让我炖吗?”
季容夕抽了几张钱递给她:“我不会弄,你隔几天给我炖一只补血。”
老太喜上眉梢:“你每天一个血窟窿,是得补,不然遭不住,人有多少血你可小心一点。”
老太炖的鸡汤好喝,在煤炉上用小火细熬慢炖,鸡肉细嫩,汤色清凉,味道又鲜又美,满屋子都是香的。瞬间就吸引了王麻子等人的鼻子,得知是隔壁老太炖的,有些嘴馋的也拎着食材过去了。
有一次吴光来了,见大家聚餐呢。
也弄了两鸽子到隔壁。
老太不那么怕了,喜滋滋地拿去炖了。
季容夕跟进去,房间很小,很简陋,但很干净,唯一艳丽的就是那个阳台。
紫阳花花大色美,从4月艳到7月,紫的白的,恣意绽放。无论刮风下雨,老太太都得先顾着它们,大约是害怕吴光哪天心血来潮过来了,没看见花,又得暴躁。
那一天,季容夕从日光盛宴回来。
穿得西装革履,打了发胶,在街道上遇见了老太太。
老太太眯眼一会儿才认出他:“你不当混混了?”
“……”
“这就对了,干那个没前途,你找个正经事好好干,比什么都强。”老太太喜不自禁地唠叨起来,“我儿子以前跟你一样,后来也好了,还当上了老板,你要往正道上走呢!”
说起来,季容夕只见过老太太,没见过她的儿子。
搞不懂为什么老太太会租住在隔壁。
季容夕拎过老太的菜,默默一同回楼上,老太才明白他还是“混混”,叹了一口气。刚上楼,季容夕看见老太门前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这一整栋楼的房东鲍老四。
鲍老四粗声粗气地说:“大妈,该缴房租了。”
老太太呆了:“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啊!”
“啊,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我儿子送我的啊!”
“切!你儿子谁啊!”鲍老四皮笑肉不笑,抽着横肉说,“你儿子骗你的吧?”
三月时,儿子把老太接到这里,说新买的房子,让老太以后就住这里。老太没文化,问儿子,儿子就吼她,她不敢多问,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住在一群混混中间。现在忽然冒出个人来收房租,老太又急又慌,拿出手机要联系。
没想到她儿子听了一声就挂了。
季容夕火大,很快找到老太的儿子,三两下搞清楚了:原来,老太诊断出癌症,医生说活不了一个月。儿子和儿媳嫌照顾麻烦,又把病会传染,就骗了老太,把她扔这里,想着死了拉倒。没想到老太不知道自己有病,一直活到现在。
季容夕二话没说,把他揪过来。
儿子哆哆嗦嗦地跪在老太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妈,我为了你好才让你住这里的啊!”
老太躺在床上两眼无神:“……”
儿子还叨叨:“我要是告诉你你也活不到今天……”
季容夕一巴掌扇过去,把这个模狗样的儿子扇得一头撞在床头柜上。
老太一个激灵醒了,抓住儿子的手:“别、别打我儿子。”
儿子本能地甩开:“……”
季容夕一脚狠狠踹过去,砰的一声响,竟然将儿子的腿骨生生踹断了。季容夕还想打,看到老太那凄苦的眼神,收了手,转身离开。
吴光在门外站着,呵呵笑了两声:“阿夕,替别人教训儿子呢?”
“生他养他,就这么个玩意,畜生!我真想打死他!”
“你干吗这么生气啊?”
季容夕没说话,进了屋子。
吴光跟进来追着问:“阿夕,你是不是想起了你妈?”
“我妈早死了。”
“我妈也早死了,不过死得好,她不配当妈!”吴光眼下一暗,冷笑说,“隔壁老太还给我炖过汤呢,我那个妈,除了打我掐我骂我就是……算了算了,反正死得好!”
有人不配当孩子,有人不配当家长。
季容夕启了一瓶冰啤酒,倒了满满两大杯,焦躁气随着啤酒慢慢地吐出。
两天后,老太病情发作去世。
季容夕搬离了那地方。
……
紫阳花,绣球花。「台溪乡绣球花展」上,数万株紫阳花一团团,一簇簇,圆鼓鼓的花开成海,像成千上万团锦绣而成的绣球。可惜,天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游客空空,紫阳花沾了雨,片片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