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分明到了决绝的地步,许启君看了他一眼,探身拿过了他身侧的文件袋,这次许晟没有阻止。
纸页一张张地翻动,许启君的面容神情并没有分毫的更改,手背上的青筋却一点点浮现得分明。
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他把那沓文件往桌面重重一压,半晌,才抬头看向了许晟。
屋子里太静了,所以许启君沉重的呼吸声才显得那样分明,他眼底的愤怒逐渐散去,变成了难以言说的悲哀。
目光相触的一瞬,许晟恍惚父亲并不是在看自己,他是在看另外一个名义上也属于他儿子的人。
“我让人先送你回去。”良久,许启君缓缓开口。
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句话,许晟一愣,旋即道:“我不……”
“听话。”许启君掏出手机来。
“您不能这样。”许晟站起身来。
许启君的目光有些复杂:“你相信了吗?”
“信与不信不在我,在您。”许晟用力地咬住唇。
“如果是呢。”许启君问他。
许晟不说话。许启君便又问了一遍:“要是真的呢?”
“……没有人应该被葬送。当然,您是n市的议长,也可以不给我这个机会。”
“挺好的。”闻言,许启君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你先回家去,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我没有在和你商量。”
“爸!”许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回去!”许启君的语气却严厉起来,他按下了号码,下一秒,张朝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议长。”
“你先带他回去。”许启君抬了抬手,张朝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许晟,“晟晟……”
“我不回去。爸,你不能这样。”许晟一把甩开张朝来拉他的手,“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让我相信什么?”
“小晟。”张朝试图劝他,“议长还有事情要忙,我先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许晟只看着父亲的眼睛,“我需要一个答案。”
许启君皱眉看着他:“你想要什么答案?”
“我要真相!”许晟心口起伏着。
他必须,也不得不,要一个真相。
因为林逸,已经为此死了,也因为他自己,为此做下了不可挽回的蠢事……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不能再想那个名字。
许晟用力地掐住掌心,语调几乎是哀求:“爸爸……”
许启君避开了他的目光,神色纠结也不忍,而在这僵持不下之际,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魏局。”
“老师。”
许晟慢慢回过头去,对面的老人发鬓苍白,神色严肃,腿上似乎有旧伤,杵着一根拐杖,行走间多少显得有些不便。
“您怎么上来了?”许启君连忙过去扶他坐下,“这楼太高了。”
“我看你们这么久都没个响动,上来看看。我是伤了,又不是残废了,不是不能动。……这是晟晟吧,长这么大了。”魏正柏很和蔼地冲他笑了一笑,又问许启君,“……你们父子俩在说什么?”
没有人回答,张朝徒劳地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能说出来。
魏正柏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许晟苍白的脸上,话却是对许启君去的:“孩子知道了?”
许启君犹豫片刻,略一颔首,又很快摇头:“老师,先回议院说吧。”
“我看看。”魏正柏摊开手来,许启君却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些文件往身侧藏了一藏,这动作让魏正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东西是我写了送去存档的,人也是我亲自送下葬的,我有什么不敢看的……难不成还要我一把老骨头来和你抢?……拿来。”
许启君顿了两秒,才把档案递过去。魏正柏上了年纪,视力不太好,翻得很慢,一页又一页,看过后,他久久地沉默着,却又在许启君开口叫他的瞬间,猛地,将那沓资料用力甩在了地上。
“哪里找到的?”他问。
“小逸寄给了晟晟。”
“谁寄给林逸的?”魏正柏动了大气,说话间竟然咳嗽起来,“混账东西!”
“老师。”许启君连忙上前扶住他,魏正柏摆了摆手,喘了口气,冷声道:“郑斯顺他人呢?”
“下午有个市监局的会,我已经安排人去带他回来了。”
魏正柏有些疲倦地闭了下眼睛,缓缓地,拍了拍许启君搀扶着自己的手背:“也不怪孩子会这么想,谁都一样……”
他看了一眼许晟,却不是在说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当初都告诉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妈妈不是例子吗?……”
“老师。”许启君截断他,再一次对许晟道,“你先回家去,晚些我回来再……”
“爸,你和林叔叔是战友。”
许晟怔怔地盯着他们,许启君前后转变的态度,含糊的言语,让另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滑进了他的脑海里。
“林逸是因为时间,所以怀疑,我不是。”胃里的疼痛更明显了,一直蔓延到了全身,许晟慢慢道,“我记得,枪的型号。可是……你们是一起转业进的警局,你申请带走了你的枪,林叔叔他……”
“许晟!”闻言许启君严厉地打断他,转头对张朝道,“把他带回去。”
“回去做什么?”魏正柏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阻拦,“已经到这一步了,没有什么好瞒的,越心软,要保全,越不可能保全得了……我替他瞒了,瞒出这样的结果来。你也想替他瞒替我瞒,搞得自己身不正,你去查别人,他们倒来拿捏你的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