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站在文官行列靠前的位置,自从被谢南枝和颜悦色地整治了一番后,他似乎彻底怕了东宫这对活阎王,加之暗部还握着吊着他性命的解药,往后的几次朝会上,他都恨不得在人群中缩成鹌鹑,一点头不敢往外冒,更遑论站出来吸引晋帝的注意力。
他安分尚且可以理解,但魏王的沉默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魏王上次闯下祸事,拘在王府被关了月余,直到皇室宗亲要来行宫避暑,才被放出来。
往日他在京中横行霸道,犯遍欺男霸女的恶行,到了夏宫中却像变了个人,打算诚心诚意悔过一般,老老实实待在未央宫里,据说是在为生病的邱妃侍疾。
梁承骁是不相信他能在一个月里转了性子的,结合最近低调行事,半点不出风头的魏王党官员,挑起眉梢,心下掠过更深的思虑。
对皇帝的安排,群臣均未表示异议,此事正要翻篇揭过时,一直静默无言的魏王忽然从行列里走出,道:“父皇,关于夏猎,儿臣有事要奏。”
听闻这一声,显庆殿中霎时静了。
有魏王弹劾崔郢的前科在前,众人一看他要奏事,都忍不住紧张地侧目,不知他会说出些什么来。
魏王忽视了那些探究的目光,先是阴冷地瞧了一眼立在朝臣上首的太子,而后低下头,对稍显不耐的晋帝行礼道:“从前几年的围猎,均是太子主持。如今父皇龙体康泰,身强力健,实乃大晋之福。今年的夏猎,理应由您亲自主持,既彰显皇恩,又能对外宣扬我朝之威。”
“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
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不仅圆滑合乎情理,几乎句句踩在了皇帝心坎上。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出自满朝皆知的草包魏王之口,不少人都面露诧异之色,又很快抬袖遮掩过去,就连高台上的晋帝也有一丝惊讶,神色沉思地打量了这个儿子几眼。
不过今年的围猎,晋帝本来就有亲自主持的想法,魏王的这一出上奏,简直是打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正是时候,于是摸了摸胡须,语气欣慰道:“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说罢,又看向殿中的其他人:“朕确有多年没有办过围猎,恰逢今夏天朗气清,正好与众卿同乐一番。此事就这样敲定了,可有人提出疑议?”
晋帝已经表明了态度,群臣自然不敢这时候出来扫兴,面面相觑了一阵后,配合地高呼“陛下圣明”。
—
下朝之后,众臣从显庆殿散去。
东宫的车马停在未央宫外,梁承骁一撩车帷,就看谢南枝坐在厢中,视线落于虚空中的某一点,像休憩,又像在走神。直到太子殿下到了近前,才慢半拍地清醒过来,说:“今日朝上无事吗,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梁承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很不满意地扳过他的脸,叫他看着自己:“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孤昨晚可没欺负你,这回总不能拿没睡够当借口。”
“没什么,发呆而已。”谢南枝挣开他的手,按了按眉心。
他最近总是带着倦容,好像思虑很重,梁承骁虽然有所察觉,以为他是受朝中日益紧绷的态势影响,这些天已经命令禁止纪闻再拿公事去叨扰谢南枝,让他躲两日清闲。
谢南枝对此不置一词,只在昨夜梁承骁晚归时,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他已经在未央宫耽搁太久,崔郢估计要着急,最好明早就回去。
……
太子殿下对这个决定显然颇有微词,但当初谢南枝借崔郢的势,设下会试一局,是得过他的应允的,这会儿想编个反对的借口都找不着理由,只能琢磨着从其他地方入手。
谢南枝不知道他走神的片刻,太子殿下连翻崔郢家的哪堵院墙都想好了。
梁承骁见他不想说,就没多问,捉着他的手在掌心握着,故意叹气给他听:“孤有时候想,你若是个姑娘就好了。”
“这样孤就能安心迎你过门,不至于日夜担忧留不住夫人的心,怕你转头就偷偷跑掉。”
谢南枝说:“……这和姑娘不姑娘有什么关系。”
“那自然区别大了。”梁承骁笑,“至少颜昼的世子妃不会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让夫婿独守空房,夜夜想着念着。”
他摆明了是在说玩笑话,谢南枝本来不想接这茬,但太子殿下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在须臾间变换了好一番。
谢南枝看得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看梁承骁严肃地拧起眉,道:“不对。孤想起一件事。”
“先前光顾着把你哄回来,忘了紧要的一窍。”他把谢南枝抱到膝上,面对面坐着,一副意欲严刑拷问的样子,“你虽然丢了记忆,但来上京时年纪差不多及冠,在寻常高门世家里也不小了。”
“——不会在原本的家中,早已经娶有妻妾吧?”
谢南枝:“……”
谢南枝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找到这个挑事的角度,唇角不明显地抽了下,说:“殿下未免想太多了。”
梁承骁的态度很严谨:“你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如何肯定自己未曾娶妻?”
有失忆这么个名头在,谢南枝说没有不行,说有更不行。他看穿了梁承骁有意作弄他的心思,并不打算上套,干脆说:“那倘若有,殿下要怎么办,是同我一刀两断,还是愿意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