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一的问题,宋枕棠从来没有下过厨。
正好翌日上午萧琢还要去一趟军营,空出了半天时间,宋枕棠和邓氏说了自己的想法,邓氏欣喜道:“能得公主如此对待,也是我们将军的福气。”
宋枕棠道:“但我不是很会, 紫苏等人跟随我多年也是娇生惯养,不怎么下厨。”
邓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笑着道:“老奴教公主如何?”
宋枕棠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紫苏吩咐道:“叫人去把小厨房收拾干净, 另外叫人到院子外守着,一旦驸马回来,立刻来通知我。”
“是。”
两刻钟后, 紫苏带人将厨房完完整整的收拾了一遍,脏污之处也都用水泼过、扫过, 这才过来请宋枕棠,“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厨房已经干净如新, 宋枕棠走进去,案板上有准备好的青菜和鸡蛋。
宋枕棠完全没有基础, 只能做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她学着邓氏的动作,拿了一个小碟敲开鸡蛋。
第一次敲得太轻,第二次又敲得太重,鸡蛋皮碎在碗沿,差点划破宋枕棠的手指。
紫苏从小到大都跟在宋枕棠身边,还从未见过她做过这么危险的事,此时在旁边担心得不得了,眼看着鸡蛋敲破碎在宋枕棠手里,险些直接冲上去。
宋枕棠却浑不在意,敲了鸡蛋又去握一旁的菜刀,那样细瘦的腕子衬得菜刀更加锋利,紫苏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胆颤心惊的,邓妈妈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宋枕棠拒绝了。
鸡蛋有油煎过,青菜过水短暂的煮了一下,宋枕棠一步一步地照着邓氏来,完全没有让人经手任何一步。
其实她本想做两份的,第一碗用来练手,第二碗再端给萧琢尝一尝,谁知还没到午膳时分萧琢便回来了,宋枕棠不想让他这么快就知道,只好先从厨房出来去浴房洗去身上的柴火味。
萧琢听到宋枕棠中午沐浴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刚刚起身,并未怀疑,只一心惦记着叫人搬回来的烤架。
谁知用膳的时候,宋枕
棠会突然叫人端出一碗面来,萧琢一时间竟然有些愣怔。
宋枕棠亲自接了碗筷放在桌上,推到萧琢的手边,道:“我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好不好吃。”
萧琢低头去看手边的碗,不知是不是放置过的原因,看上去稍稍有些坨了。
宋枕棠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揉了揉耳朵,说:“都说长寿面应当是一整根放下去煮的,可我实在不会,你可不许挑我。”
她捧腮看着萧琢,杏眸晶晶亮亮,仿若盛满了冬日的阳光,她将筷子递过去,道:“快尝尝。”
萧琢接过筷子,却放到了手边的小碟上,而后握住了宋枕棠的手,带着薄茧的拇指在上面轻轻划过,拨开宋枕棠紧握的手指,果然看到指腹上一片红。
宋枕棠下意识把手往回收了收,萧琢拉着不让她动,低声道:“你不该做这些。”
宋枕棠却道:“没什么是不该做的,只要我想。”
她站起身,紧挨着萧琢坐下,轻声道:“只是煮一碗面而已,难道做了我就不是公主了?我自己已经很娇纵自己了,萧琢,你也应该更爱自己一点。”
萧琢顿了一下,道:“你知道了。邓妈妈告诉你的?”
宋枕棠点了点头,却不想在这时候说这些,她又推了一下手边的碗,故意道:“快吃啊,你难道嫌弃我做的,故意拖着不想吃吗?”
萧琢立刻拿起筷子,否认,“当然不是。”
说着,他立刻挑起一筷子面吃下去。
宋枕棠立刻期待地问:“好吃吗?”
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人第一次下厨,萧琢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无论多难吃都全部吃光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吃。
他对着宋枕棠笑了一下,夸奖道:“很好吃。”
宋枕棠有点不相信,惊讶道:“真的假的?”
萧琢夹起一小块面条,用手接着喂给宋枕棠,“尝尝,真的很好吃。”
宋枕棠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秀气的眉毛却一直皱着,有些嫌弃地说:“不好吃……”
萧琢睨她一眼,把碗收回来,“本来就是给我做的,我自己吃。”
宋枕棠本想阻拦,萧琢却拨开了她的手,就那么一筷一筷地全都吃光了。
宋枕棠还有些愣怔,萧琢已经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道:“谢谢阿棠,这是我过得第一个生辰。”
宋枕棠承诺道:“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没在再开口去问那些过去的事,那些痛苦、难堪的经历早就已经过去,往后,只要对萧琢好一点,再好一点。
萧琢自己吃了一碗面,宋枕棠却还什么都没吃,正好烤架上的第二块肉也烤得差不多了,他拿铁筷子夹起来,沾了作料分给宋枕棠。
外间寒风凛冽,冷风卷着枯枝打在窗格上,宋枕棠和萧琢并肩坐在窗前,看着夜幕逐渐滑落树梢,与空旷的庭院相映衬着,显得更加天高月朗。
倏地,几簇硕大的蒲公英在远处天幕炸开,几乎将那一方夜幕照亮。
宋枕棠睁大眼睛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烟花紧跟着在远方绽放,犹如彩虹划过,而又瞬间消落。
宋枕棠轻声道:“后天就是除夕了。”
往年在燕京,除夕当晚总会在扶枝殿举办晚宴,家宴上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会在,而后宴会散后,他们一家五口则要在栖梧宫守岁,一直到快天亮时,父皇和二哥去前朝参加朝会,她才会回宫休息。
漫漫长夜无趣,她也总是提前叫人搜罗一大堆的烟花来备上,等到当天夜里,带着宋长钰全部点燃,有时候宋长翊也会参与其中,等到烟花炸开的时候,他总是伸手将弟妹护在身后。
至于宣成帝和裴皇后,就坐在暖阁的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三个儿女,然后吩咐人备上糕点和姜汤,以防他们感染风寒。
此时看着烟花,宋枕棠忽然就有些想家了,萧琢察觉到她的情绪,抬手将她又搂紧了些,而后问道:“想去放烟花吗?”
宋枕棠看向他,点了点头。
萧琢道:“后天带你去放烟花。”
他一向说到做到,除夕当晚,凉州城的官员知道宋枕棠和萧琢在此处,都纷纷下帖子过来,萧琢知道宋枕棠不喜应酬,全都推掉后,带着宋枕棠去了城内的万佛寺。
起先宋枕棠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上马车时还有些疑惑,问萧琢,“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萧琢道:“去了就知道了。”
万佛寺的藏经楼是整个凉州城最高的建筑,但说是藏经楼,实际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现在已经闲置多年。
萧琢提前吩咐人去知会过万佛寺的住持,带着宋枕棠爬上了藏经楼的最高层。
宋枕棠现在藏经楼上,几乎能够俯瞰整个凉州城,佛寺内一片寂静,佛寺之外并无宵禁,直至夜半子时仍旧热闹非凡。
萧琢不知从哪翻出一大包烟花来,递给宋枕棠一个,嘱咐道:“拿好,小心手。”
宋枕棠两手一边拿着一个,支在栏杆外点了点头,萧琢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凑近给她点燃。
咻——
两簇闪过的花团飞上夜空,绽放得分外灿烂。
今夜除夕,漆黑的夜幕几乎被闪烁的烟花整个填满,往上看是繁华绚烂,往下是烟火人间。
燕京城内,今日同样热闹,游街的舞龙舞狮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全部聚集在皇宫的丹凤门下,每年除夕夜宴之前,帝后和太子都会亲登城门向百姓们撒钱,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富贵。
今年也是一样。
宣成帝站在最中间,裴皇后立在左边,宋长翊扶着宣成帝的手臂立在右边,三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端盘子的小太监,托盘上各自盛放着二十贯铜钱。
宣礼官念一道吉祥,宣成帝等人便捧着一捧钱撒下去,百姓们跪在城墙之下,口中高声谢恩:
“吾皇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纵是宣成帝并不如何在意这些身外的恭维,此时也十分高兴,面上因为笑意而憋的有些微微发涨。
等到全部银钱全都撒完之后,宣礼官已经念完了所有的祝福,百姓们却仍旧跪在下面长跪不起,山呼万岁。
宣成帝便也没有太早离开,又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顺着没有裹紧的大氅钻进了脖颈里。
宣成帝捂住胸口,强压下了一阵咳嗽。
裴皇后紧挨在他身边,登时就发现了他脸色不对,本想立刻就叫太医,但宣成帝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今日除夕,又是在城墙之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宣成帝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分毫的不对劲,否则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裴皇后心里明白,只得压下传太医的话,改口道:“时辰不早了,还有朝臣们在扶枝殿等着。”
“是。”
底下人应一声,裴皇后不动声色地将宣成帝扶住,宋长翊跟在后面,看着宣成帝因为虚弱而有些微微打晃的双腿,轻蹙了下眉。
本应该回长治殿的,但长治殿位于前朝,有些过于显眼,裴皇后便做主将人扶到了自己的栖梧宫。
进了暖阁之后,她扶着宣成帝坐下,上前解了宣成帝身上厚重的大氅,端着温水喂给他,一手在他背上轻拍,一边关切道:“陛下,怎么样了?”
宣成帝喝了两口水,压下了喉咙里的不舒服,他笑着拍了拍裴皇后的手,宽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裴皇后仍旧有些担心,问:“要不还是叫人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宣成帝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别担心,没事的。”
“那一会儿的夜宴……”
宣成帝道:“只是一场宴会而已,你我少坐一会儿,剩下的不是还有长翊和长钰在嘛。”
方才在城楼上撒钱时,宋长钰并不在,他只是皇子,但身上没有爵位,站不上城楼,此时也不在栖梧宫,只有宋长翊守在一旁,听到这话,当即应声,“是,儿臣
不会让父皇丢脸的。”
裴皇后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伺候宣成帝喝了一盏温水,又喝了一小碗小吊梨汤,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一家人便一起往扶枝殿走去。
帝后和太子是到的最晚的,等他们踏入正殿的时候,里头已经坐满了宾客。
宣成帝携皇后入座,又是一番循例的讲话和吉祥话,众人这才落座,正式开始晚宴。
酒席过半,底下人开始向帝后敬酒,宋长翊身为太子自然是第一个,宣成帝道:“明年该更加勤勉才是。”
而后便是宋长钰,他虽然也是宣成帝的儿子,但一直没有入朝,方才宋长翊说得几乎全是公事,到了宋长钰这里,他却仍旧像个小孩子一般,说出来的话全部都是在关心宣成帝和裴皇后的身体。
长子已经成熟,幼子又如此贴心,宣成帝心内微微一动,撂下酒杯,朝宋长钰招了招手,“阿钰,过来。”
宋长钰乖巧地走上高台,站到帝后的身边,“是,父皇。”
方才离得远还不觉得如何,此时站得近了,才发现宣成帝脸色不大好,他有些担心的问:“阿爹,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