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使黄郎掀开帘子,见这里的戒备比之前更森严了,便询问上前来迎接的风兮:“巡夜的禁卫军似乎变多了。”
风兮解释道:“圣上多次遭奸人暗杀,上次中秋夜逛庙会时也遇到了刺客,首辅为保圣上周全,便加强了戒备。”
“原来如此。”黄郎跨下马车,跟随在风兮身后走进后院,来到柳尘舒的书房外。
风兮先去通报一声,再出来请黄郎进去。
黄郎拎着衣摆,踏过门槛,躬身行礼:“首辅请下官来,可是要说清剿山匪一事。”
柳尘舒正在批阅奏折,朱笔未停,边写批语边道:“山匪在杭州横行了数年,可杭州知府前月才上报朝廷,这其中有不少猫腻,你再派五百人马前去杭州,佯装剿匪。”
黄郎有些纳闷:“佯装剿匪?下官不解,请首辅明示。”
柳尘舒道:“借剿匪的名义,驻守在杭州。”
有他们的人在杭州驻守的话,一旦有什么异动,便可立即上报朝廷,至于清剿山匪,这需要从长计议。
黄郎觉得剿匪一事不应该拖延太久,便道:“下官觉得可以从杭州旁边的衢州和滨州调兵前去剿匪,这样既节省时间,也能节省财力。”
柳尘舒停下朱笔,看向黄郎道:“办法确实是好办法,但剿匪本就是个幌子,他们是在请君入瓮,一旦将衢州和滨州的兵力全调过去,便是中了他们的奸计,到时衢州和滨州无兵驻守,极有可能会被趁虚而入。”
黄郎听得有点糊涂了:“下官愚笨,不知其意。”
柳尘舒详细说道:“杭州山匪的头子,原本是敌军的骑兵将领,敌军撤退后,他们没有及时撤走,便留在了杭州苟且偷生,在二十年的时间里,成了一方土皇帝,杭州官府早就被他们给控制住了,他们之所以请求朝廷出兵剿匪,其实是想要分散朝廷的兵力,一旦真的将兵力调去剿匪了,边疆那边定然会有动静,那时我们分身乏术,二十年前那场掠夺战役就会重新上演一遍。”
二十年前敌军国力尚且不足,都能把北离打得差点投降,二十年后的今日,敌军吞并周围小国,成了一方强国,改了国号为北辽,对他们的威胁比二十年前大多了,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现在的北离处于一个被半架空的状态,朝廷之下还有个深层朝廷,若不是柳尘舒的出现,将政权握在了手中,北离早就被深层朝廷给弄得国破家亡了。
深层朝廷里那群人可能也想不到,会有柳尘舒这么一号人物横空出世,他十七岁一甲及第后,便一路高升,并赶在他们之前利用贾萤母子,当上了辅政大臣,趁着少帝年幼,将政权牢牢地握在手中,如今已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正因为柳尘舒的出现,才让那场早该到来的战役迟迟没有到来,不然在先帝驾崩之时,北辽就会起兵来犯,最先起兵造反的广济王容且,应该早就与北辽勾结了,就等着少帝登基后,从年幼的少帝手中拿走政权,但因为有柳尘舒在,容且最终被灰溜溜地赶回到了北辽。
柳尘舒一心只想要复仇,却误打误撞挽救了北离,替容昇保住了江山社稷,待真相大白之日,奸臣的名号定能被剥去。
不过,柳尘舒并不在乎这些,他早就过惯了人人喊打的日子,清誉名声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曾被各大名士赞誉是百年难遇的奇才,神童的名号传遍各州,也曾跌进污泥中被人践踏,受尽折磨与苦楚。
柳尘舒常对风兮说,他要是惨死了,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他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但他不肯承认自己可怜,他只知道自己很可恨,所以人人都盼着他不得好死。
“相父,这么晚了,你怎么站在庭院里吹冷风,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容昇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紫苏饮过来,看到柳尘舒衣着单薄地站在庭院里,他立即把手中的紫苏饮交给小吉子,再上前去,用自己的外袍把柳尘舒裹住。
容昇继续碎碎念着:“前几日才发了一场病,身子都没调养好,就又糟蹋自己了。”
柳尘舒扯着外袍的一角,防止掉下去,“圣上怎么还未睡?”
“一个人睡觉太冷清了,便起来给你煮了碗紫苏饮,进去坐着喝吧,我喂你。”容昇扶着柳尘舒的腰往屋里去。
容昇那关心呵护的态度,好似他才是那个大了十几岁的人。
容昇从小就这样,比别人早慧,几岁时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什么都懂,看待事物也比别人透彻,比他那个天生愚钝的父皇强多了。
进了屋,柳尘舒扯下披在身上的外袍,还给容昇,“东西放下,圣上早点去休息。”
容昇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在你屋里多坐一会都不行吗?”
柳尘舒随口敷衍道:“我乏了。”
“我哄你睡。”说着,容昇从身后掏出一个上了彩漆的拨浪鼓,制作精良,手柄上的花纹都雕刻得十分细致,容昇还特意叫人去寻了一把二十多年前的拨浪鼓,仿照着做,这样就能跟柳尘舒记忆里的一样了。
“咚!咚!咚!咚!”容昇摇着拨浪鼓:“相父,你喜欢吗?”
柳尘舒看着这把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拨浪鼓,眼眶一红,他强忍着酸涩和哽咽,抓着容昇的衣襟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昇不想着从他手里夺走政权,一天到晚都在想着讨他欢心,有时候柳尘舒真怀疑这些都是容昇的计谋,为的只是更好更痛快地把他踩进污泥里,让他再次感受到那种被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去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