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别再这样。”木棉心有余悸地警告他。
涂抑诺诺点头,“因为学长总是很严肃我才这样的,学长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再开玩笑了,学长不喜欢笑,学长好像从来没笑过。”
木棉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兀自伸长耳朵聆听片刻,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
涂抑张大耳朵,不确定道:“好像是......铃声?”
木棉浑身一震,连忙查看时间,“糟了,晚自习要开始了!”
涂抑倒是悠闲:“预备铃提前五分钟响,咱们五分钟肯定赶不到,就这么慢慢——哎?学长!”
木棉已然飞奔而出。
“啊——学长——!”涂抑赶紧在后面追,一路上咆哮不止,仿佛追的不是学长,而是他离家出走的老婆。
木棉平时精致冷淡,没想到跑步速度这么快,甩开了涂抑好一阵子,才终于在教室门口被追平。
“学长......哈......哈......”涂抑大喘粗气,见木棉也喘息不止,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又不急着进了。
上前一看,木棉竟不知为何在使劲憋气,硬把喘息憋在胸口,折磨得自己脸色惨白,涂抑在瞬间仿佛切身体会到那种窒息的感受。
刚要前去制止,木棉已经强制扮好伪装跨入了教室内。
胸口积的那团混乱的呼吸撞得他肺部烧痛,却都抵不过心中蔓延的恐慌。他不知道这扇教室门后迎接他的都是什么,只觉得眼中塞满了母亲那张严厉苛刻的脸庞。
第一次迟到的画面重现,多年来,他始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刚上小学那年,报的课外班被迫全挤在周末,周六的安排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深夜十点,小孩的身体经不住这么消耗,到了周日清晨他忽然觉得特别困,没能在闹钟响起时起床,惊醒后一看,已经比计划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为了准时赶到特长班,他放弃吃早饭,洗漱后立刻钻进车子。偏偏那天路还堵,司机匆忙把他送到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
他便看到母亲拎包站在门口,俯视着年仅六岁的他,像一座充满压迫性的巨峰。
“木棉,你知不知道今天上课的时间?”
木棉攥着书包背带,双手发汗:“知道。”
“那为什么还会迟到?”
那时他已经被父母的严苛教育捶打了六年,对他们的权威深刻入骨,惧意油然而生,完全解释不到重点上:“早上的时候......闹钟响......我没有起来,就是感觉有点......”
“赖床了。”母亲冰冷地给他下了定义,“这是最废物的迟到原因。”
木棉如被人当头一棒,脑袋嗡鸣。
母亲踩着漂亮的高跟鞋走近他,鼻端一阵冷冽芳香。木棉呆呆仰头望着母亲,觉得母亲好高大,母亲的脸庞好遥远,只有那双冰冷的黑眸抵得他那么近。
“我姚清生下的小孩不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犯下错误,我和你爸一直告诉你,要做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连准时都无法保证,你还怎么保证别的事情?”
“既然迟到了,今天这课也没必要上了,现在就回家。”
木棉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母亲,却被她关在车外。
“犯错就有惩罚,你今天自己走回家吧。”
车窗掩没母亲的脸,汽车扬长而去。
木棉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循着记忆的路返程。那条路很长,他又累又饿,幼小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倒地,摔得浑身是伤。
好心的阿姨抱起他,帮他擦拭伤口,买了食物。
“宝贝你低血糖了,早上没吃饭吗?快,把这个面包和牛奶吃掉。”
他刚要伸手去拿食物,就听见阿姨又说:“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啊?阿姨联系他们,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忽然间惊恐极了,害怕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害怕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样子加重父母的鄙视,慌张地没碰一口面包牛奶,沿着道路继续往家的方向飞奔。
等他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终于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只是从报纸里抬眸,薄情地对他说:“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迟到过,也没有在任何小事上出过纰漏,全面维持着自己的优秀,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完美样貌。
当年短短三分钟带给他如此惨痛的教训,此刻将近十多分钟的迟到,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讲台上,替他代班的金叶叶偏来的目光几近让他心脏痉挛。
是责备还是鄙视,或者是痛斥?
——“哎呀班长,你都替学长先守上了呀,辛苦辛苦!”忽然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来到他的身侧,用无比轻松自在的口吻开了场。
木棉顿觉惊慌,深感涂抑这种态度不妥,胸口胆战心惊地跳了几下,就听见金叶叶同样轻松的语气,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是不是走小路结果把自己给绕晕了?哈哈哈哈哈!你和学长还挺巧的一起到了,学长,你来坐吧,我下去了!”
没有任何指斥,金叶叶甚至挺高兴的,再看教室里,同学们个个面容带笑,不见一张冷脸。
木棉愣着,直到涂抑喊了他一声才惊醒。
小狗的脸笑得很治愈,轻松改变了他深以为戒的错误。
“学长我下去了,我坐最后一排。”
他走上讲台,坐下,摊开书本,心里这才漫开一股劫后余生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