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晃便是三百年。
叶遥想着,道:“那座屋子必定也早已不在了,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两百年前还在的。”杜霰道。
叶遥一顿,反应过来:“你两百年前来过?”
杜霰踩上一节新台阶,回身牵住叶遥,眼里缓缓闪过一丝委屈的神色。他身上的斗篷边沿扫过地上的细雪,翻起一阵寒气。
叶遥心底一软:“来找我?”
杜霰牵紧他的手,回答:“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在这里养伤,或者回来这里过。”
那时,杜霰刚学会御剑,他从天虞山一直御剑到大钟谷山底下,然后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顺着山路走上山,最后走到当年那间小屋前。
小屋经过百年风霜,原本被乔柏修葺过的坚固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变得又老又破,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因而也没有人住。杜霰走过每间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左所海死遁之后,叶遥在碧溪湾养了很长时间的伤,再一次动身下凡,去过许多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大钟谷。
杜霰仰头遥望半山腰,道:“师尊,如果那里有人住的话,我们就高价把它买下来吧。整个大钟谷都是我们的,像从前一样。以后经过或者闲来无事,可以来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叶遥不置可否。
顿了顿,杜霰又似乎有点不情不愿地道:“乔柏也可以来。”
叶遥忍俊不禁,笑道:“他恐怕不稀罕。”
不过杜霰的提议听起来不错。能住在这种偏远深山里的,多数是贫苦的林户,现在正值太平盛世,若是能让他们去镇上置办田庄,不愁余生,也算是一件功德。
忽然,杜霰停住脚步。
“这里有老虎的脚印。”他道。
叶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积雪上赫然出现一排浑厚的脚印,自左边的丛林延伸自右边的丛林,看着正是老虎的脚印。
杜霰道:“以前我在这里打过狼。”
以前有狼,如今有虎,看来无论盛世乱世,豺狼虎豹总是很多。
叶遥越过那排脚印,忽然皱起眉头,蹲下身才看清——虎脚印前方两三步的距离出现了一排更小的脚印。
是鞋印。
“这里有人走过。”叶遥道。
这么冷的天,谁会来这种深山老林里?而且这鞋印太小了,看着像个小孩子。
右边的山林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
糟糕。
叶遥刚想冲进去,杜霰反应比他更快,早已闪身飞进丛林中,鞋尖轻轻点过雪地,顺着老虎的足迹而去。叶遥跟在后面,树干越来越密,树枝越来越杂乱,在积雪没过小腿深的老林里,杜霰终于停下来。
虎啸声起,伴随着小孩子的惨叫哭嚎。
杜霰抽出腰间的玉芜,揪住巨虎的后颈,老虎瞬间仰头松开口中的孩子,仰头跳起来试图挣脱,老虎和杜霰都双双翻滚进雪地里。
纷扬的雪屑胡乱飞舞,叶遥接住摔在地上的小孩。这是个小丫头,看起来还不足六岁,缩在叶遥怀里浑身发抖,神情恍惚,已经忘了哭。
叶遥抱住她,转身催动扶风刺向老虎,恰巧杜霰骑在虎背上,握着玉芜剑柄刺入老虎的侧颈。玉芜与扶风左右夹击,老虎长啸一声,倒入雪地中,苟延残喘。
在凡间,除了以天虞山的门派名义出行之外,他们很少用法术,这次也一样,杜霰全程没有用任何法术。
叶遥检查小丫头身上,发现只是厚厚的外袄衣角被撕咬,其他地方都没有明显的外伤,叶遥扯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套在小丫头身上,问:“哪里疼?”
小丫头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手疼!”
可能是摔倒的时候骨折了。
叶遥把她抱回林道上,安慰:“没事了。”
杜霰跟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半人大的篮筐,框中盛了几根沾着雪的树枝。看来这小丫头出来捡柴,一不小心跑太远,还遇到了山里的猛兽。
叶遥叹了口气,道:“以后捡柴在林道上捡,不要跑到林子深处去。知道吗?”
小丫头擦掉眼泪,缓缓点头。
杜霰抬起她的手臂,食中二搭在腕脉上,探入灵力,用法术疗愈断裂的肘骨。
这孩子的脸上有泪污,人瘦瘦小小的,但气色不错,且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单薄,看得出家里人是细心照料的。叶遥不禁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素儿。”
“你家住在山上?”叶遥又问,“家里有谁?”
小素儿点头,声音细细的:“阿爹,阿娘,还有阿爷。”
看来,大钟谷有人在住。
杜霰放开小素儿的手,拿起她的篮筐,道:“正好,我们找你爹娘,你能带带路么?”
小素儿抱着手臂活动了几下,也许是发现竟然不疼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她仰头看了看这两个高大的大人,踌躇一番,才转身爬上台阶:
“你们跟我来。”
叶遥和杜霰跟着小丫头上山,路径竟是与三百年前的大差不差。
杜霰要买下大钟谷这片地方,于是事先同小素儿打听山上的住户:“山上就住着你们一家人么?”
小素儿边爬台阶边回答:“有很多人住,有黄叔一家,有周婶一家,还有阿生哥哥,阿文姐姐……”
叶遥在她身后微微弯着腰,预备万一她脚滑摔下来时可以接住她。一听到她说山上还有不少户人家,叶遥抬头,撞上杜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