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济安捏着杯盏的手一抖,“所以公子拿捏段大人的手段,从来不是这后宅阴私,而是他在关阁老面前的能力?”
凌湙哈哈大笑,赞赏的看着胡济安,“我得给他点情面啊!总要让他有个台阶下,若然我将他的处境点明,他万一恼羞成怒,不按我的步骤走,那我不得杵着了?”
官阁重臣,哪有那么多闲心思搭理后宅?各人都有夫人主理中馈,他们只要能撑起一门荣耀,自有长眼睛的霄小会绕道走,真有不长眼睛的敢撞上来,光一堆爪牙就能帮他们料理掉这些小事。
段高彦甩袖离开,不是因为齐惠妍临死前揭了他的面目,而是因为他发现齐渲有脱离他掌控的危险,就像齐渲并没惊艳到让闻、关两方都争夺的地步一样,他在关谡面前,也不是唯一,能展示他能力的,便是用齐渲这个闻府姻亲,向关谡证明他的用武之地。
胡济安彻底串联起来前后因由,再次望向凌湙时,那一颗心便不由自主的急跳了起来。
他知道凌湙敏锐聪颖,却是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他举一算十的能力,说他步步为营,不如说他智计近妖,擅摄人心。
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他的师门能掌握得住么?
凌湙捡着桌上的果子吃了两口,见胡济安还愣愣的盯着他看,而旁边的宁琅又一副蚊香眼的模样,一时抚额。
他忘了,这里还有个脑子转不过来的纯武夫。
宁琅简直要泪目了,望着凌湙巴巴道,“小五,你就说我要怎么做吧?别分析解释了,越说哥越迷糊,真的,你那七拐八弯的肚肠,哥就是跟着走也弄不明白。”
胡济安甚为理解他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为难这样武直的人了。
凌湙失笑着摇头,望了一眼守门的酉一,后者立即挥退了左右亲卫,自己亲自关了厢房门,又指了人守住各窗口,把的针插不进,蚊蝇不入。
宁琅摸不着头脑的望向凌湙。
而凌湙则端正了神情,正眼望向胡济安,张口就爆了个大雷,“百年前,麓山书院挑中的英主,是我宁氏先公,柱国大将军是吧?”
胡济安这下子再没能端住茶盏,抖的一下就将盏砸落在了地上,发出咣一声响,而宁琅则吓的脸都白了。
凌湙却并未停顿,“我一直奇怪今上为何对宁氏这样堤防抵触,我可以理解文殊阁等在朝党对待宁氏的手段,从我推测出在野的存在后,这一切的排斥,意图驱逐宁氏之举,就都有了解释,而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今上的态度,我宁氏怎么也对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我姑祖母一力扶持,就他的出身,和当时的地位,他怎么可能笑到最后?但凡有点子良心,就不该对宁氏是这种态度。”
胡济安咽了下口水,不敢吭声。
其实整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
他错了,他不该一人来会凌湙的。
凌湙却半点没停,望进他的眼里,“我其实一开始并拿不准你们对我的期许,是你,是你的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让我看清了你们的后手,以及串联起了百年前的隐秘。”
陈氏曾经往边城送过一批财物,那批财物用陈氏的说法,是祖上留给后世不肖子孙的花费,可凌湙却在那堆财物里,看到了标记有宁太后专属图腾的饰物。
那是本该随着她老人家入皇陵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宁家的地宫里。
这肯定不是宁氏子孙去盗的她老人家的东西,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她老人家自己将东西存进了宁氏地宫。
她为什么要给宁氏后人存这么多财物?
凌湙开始的推论,怕是宁氏先人未雨绸缪,知道宁氏子孙会招皇家忌惮打压,故而事先为后人准备些银钱,让后世子孙中的有能者,能为宁氏挣出一条生路,重启家业。
可如果再加上在野的期盼呢?
在野党是一群什么人?那是和在朝一样的拨天扭世之徒,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自以为有识者的大能。
以天下为棋,就是他们存活的意义,至于百姓安稳,尽皆比不上他们以掌天下局的理想。
而数百年前,宁氏幕僚班底里,就以在野为主,尔后受宁太后散府之恩,归于山野,重整了麓山书院这一天下闻名之地。
凌湙将自己代入在野一派,就很难遏制住,驱动以天下为局的心态,他们支持宁氏先人,肯定不是为了玩的,所以,当宁氏以公府立世后,他们退了,或者说他们失败了。
胡济安甚至不敢迎向凌湙明亮的双眸,那灼灼的目光灿若火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在厢房内,“百年前你们就推动过我宁氏先人登鼎,只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华氏占了御座,胡先生,你能否替我析明,百年前的那段……争斗?”
宁琅咕咚一声从椅上跌落,勾头直往门窗处望,生怕凌湙这话叫人听了去,骇的面无人色。
胡济安则苦笑着直拱手,一副讨饶样,“公子,恕老夫无法为您析事,不管您信不信,老夫也只是不久前,从师门传信中,窥出那一段过往,但具体因由,真的,老夫不清楚。”
凌湙点头,望进胡济安眼里,“我知道你不清楚,我说给你听,只是要告诉你,不管百年前你们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百年后的今天,想要以我为契机入局,就得听我的,而不是听你们的,懂么?回去写信时,务必加上我的真实意思,大家能合作便合作,不能合作,倒也不必强求,我也不是非你们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