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垂下眼帘,轻轻捻着手指,淡声道,“乌崈王孙不日将到,你应当清楚他的目地,若我等挥兵堵城,惹恼了姜大公子,木序,你猜后果会如何发展?”
木序呆愣,一时竟无法接话,却又听上首处有声音传来,不快不慢般陈述事实,“听闻沂阳山族部有不受宠或犯了错的公主郡主,长成年便会送予别部联姻。”
说好听了是联姻,说难听了就是废物利用,成为用来笼络人的工具,只有真正受宠的王女,才有资格挑男人。
木序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再吐不出半个反对的字眼。
不用怀疑,若萧婵真挡了乌崈王孙的大计,她会被直接当做礼物送给姜天磊,届时别说名分,恐连郡主的身份都要被剥夺。
萧婵所能依靠的,从来不是她身为凉王孙女的出生,而是其背后的母族萧氏,可萧氏也只是通过她,来维持与凉王部的亲密合作,当利益发生冲突时,一个外女,是不值得他们倾力解救的。
有用时,她便是亲人、自己人,无用时,她便成了废棋、弃子。
道理不清楚么?
清楚。
可萧婵还没练达到弃情绝爱的地步,她舍不得那些所谓的亲人,给予的虚假的关怀,她对这个人世间还存在着情感幻想,并牢牢抓着这点温情,全力以赴的为达到他们的期许努力。
典型的因为缺爱,而陷入感情被拿捏的精神控制里,也就是pua。
木序跟她时间最长,也是最知道她与母族之间事情的人,曾数次因提醒她小心母族别有用心之言,而遭到她的惩罚毒打,最终能让他留下,伴随左右的决心,大概因为爱?
凌湙不太了解这样的心理,可接触日久,木序那眼神骗不了人。
不理解,但可以利用。
凌湙,“木序,你带人去接一接乌崈王孙,我先去南川府会一会姜大公子。”
早先说了,在叛民城内留着木序的命,没让他像也炎和鄂鲁一样身死,为的就是回西炎城时,有他为自己作证,证明他在南线武家军驻地的所为,未有一丝一毫有损西炎城之举。
木序抬头与凌湙对视,半晌才点头作答,“那郡主便拜托你了,塬日铉,我会为你向王孙请功。”
凌湙眯了眼,审视的上下打量着他,沉吟道,“也有你的功劳在,别忘了替自己要赏,小小亲卫长到不了你想要的人身边,只有站的高了,有用的价值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比如……女人!”
木序身体微震,迅速低了头,潦草的拱了个手,“那我去了。”
掣电立刻心领神会的放了斥候,让把守东线的酉二开一道口子出来,藏好从南线那边调过来的武家军,准备放乌崈图霆过南川府来。
幺鸡在西炎城领着鄂鲁旧部,与乌崈图霆对峙,杜漪数次发信来问,要不要将留驻在大营内的兵将偷运进西炎城,为下一步的夺城做准备。
凌湙让他暗兵不动,大规模引兵入城,极有可能会打破现时的平衡,在江州与凉羌的联姻未坐实之前,西炎城不能乱,得用这座城的稳定,让姜天磊放松警惕。
只他万事在握,却独漏了一层关键,杜漪再有脑子,却没有挟制住幺鸡的本事,当育奴帐里隔三差五往外抬尸体的时候,凌嫚的处境愈发危险,杜漪根本拦不住幺鸡,让他将凌嫚从育奴帐里带了出来,平添了一个把柄给乌崈。
果然,在百密一疏的间漏里,凌嫚被人掳了去,那样小的幼孩,为了不暴露来处,愣是遏制住了反抗的本能,将自己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真孩童,被乌崈令人绑在旗杆上,用以嘲讽幺鸡的无能。
连自己的喜爱之物都保不住,你又有什么资格统领羌部剩余兵将?赶紧束手投降,滚出城去。
凌湙收到消息时,乌崈图霆已经带兵出了西炎城,同时也带走了凌嫚,并放话给幺鸡,若敢趁他不在时,夺城防清凉骑,他就将小姑娘剁成肉泥做成饼送给他。
杜漪在信中自责,“是末将未能把好门户,叫乌崈图霆的人探知嫚嫚小姐对刀头的重要性,他们不见得能猜中刀头如此喜爱嫚嫚姑娘的原由,却能肯定刀头绝对不会无视嫚嫚姑娘的生命,正是因为拿准了这个,乌崈图霆才有恃无恐的对刀头张开了獠牙。”
幺鸡气疯了,当场提了刀就追,若非杜漪用了个百人队缠他,并料定他不敢对自己人下死手,这才成功捉了人回转,没叫幺鸡真的追到乌崈图霆。
可凌嫚的命,却当真悬成了一线。
彼时,凌湙正带兵列阵在南川府城门前,拜帖递进城一个时辰,都未有府城的人来请他入城,姜天磊在用下马威的方式告诉他,这座府城,若没我首肯,就不能进。
他同样也捏准了凉羌的脉门,正如凌湙所说,有联姻合作的前提下,谁先动了刀兵,谁便是撕毁协议一方,届时大不了互相伤害,让大徵朝廷来捡漏。
拼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谁先让步。
凌湙收兵,当天并未见到萧婵,只在离开时让人带话,“郡主金贵,便是一时不察,得罪了姜大公子,也请看在两族即将联姻的份上,好好款待,王孙大人不日将到,望姜大公子看在他的面上,宽宥郡主的小过失。”
等第二日陈兵城外,例行往里再送一贴,主打以礼相待,以诚相交。
萧婵已经被抽的体无完肤,无力的沉了底,若不是一直有人看守,可能淹死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