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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风/解霜雨 第90节
    她摸了摸肚子,“很饱了,我今天不喝可不可以啊?”
    “你吃了几粒米啊就饱了?”沈宗良用眼神示意隋姨盛汤,“专门为你炖的补汤,你不喝谁喝?”
    且惠看见补汤就想吐,她撅起唇,“可是我真的喝不下了。”
    沈宗良替她吹了吹,哄她说:“你今天喝完,我让他们这周都不再炖了。”
    “真的吗?你不骗我。”且惠翘起小拇指,“跟我拉钩。”
    他拍掉了她的手,“我说不会就不会,喝吧。”
    隋姨笑说:“小姐有什么事吗?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且惠喝了一口,“我明天要去实习了,隋姨,开心吧?”
    看见她那个孩子气的模样,沈宗良笑着低了下头。
    他搅动着小碗里的汤说:“是啊,钟小姐翅膀硬了,马上就要飞出家门,就用不着我们了。”
    听见这种没来由的丧气话,周覆坐在位置上笑了下,和唐纳言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有多担心小女友从他的金笼子里飞走后,就不再回来了啊。
    “侬哈港巴港。”且惠气得江城话都说出来了,“隋姨,不要理他。”
    沈宗良说:“好了,把汤喝完再去试你的衣服。”
    她把一碗汤喝得精光光,碗底都亮给沈宗良看,“喝完了哦。”
    沈宗良拿下巴点了点门外,“去吧,慢点儿走,不许跑。”
    “嗯,你们慢慢吃。”
    且惠走了以后,唐纳言才放下筷子说:“我看沈总将来带女儿不会差的,经验不要太足了。”
    周覆玩笑说:“你要不然哪,就给你的心肝儿上一道保险,省得天天担心了。”
    沈宗良叹了声气,“我有时候,真是想带着她回美国去,随便找份工作过完这辈子算了,不管这一摊子事儿了。”
    唐纳言环顾四周,不知道在找谁的踪影。
    他大为震惊,“我以为你玩玩闹闹,新鲜劲儿过了就算了!老爷子要还在的话,听见你说这种话非大动干戈不可,为个女人连基业都不要了。”
    周覆也劝上了,“现在这局面,是你爷爷用功勋换来的,由老爷子保下了前五十年的风光,现在是你大哥续上了,再过十几年他也要退下来的,你再一走,这青黄不接的,沈家还能靠谁庇护啊?”
    “别糊涂了你,沈家三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这个道理连徐懋朝那小子都明白,他玩儿归玩儿,大事上还是听家里安排。”
    沈宗良听得头疼,“行了行了,就这点门门道道我还不明白?用得着你俩来说!”
    送走了他们,沈宗良独自站在院子里抽烟,头顶是昏红月光。
    月洞门外幢幢黑影,四下沉水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凤尾竹的沙沙声。
    他心里明白,就算他能放得下,退隐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小惠未必肯的。
    她还这么年轻,世界都还没走完三分之一,哪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
    也许等她有一天阅历足够了,长了几年岁数,对这个庞大社会探索地更深,就连带着,对他这个老头儿也祛魅了,觉得他沈宗良也不过如此。那么,他能够这么自私的,擅自为她做决定吗?他不能,他没有这个权力啊。
    沈总皱着眉头,把积了老长的烟灰折在桌边的珐琅烟灰缸里。
    他绕着池边走了很长的路,直到那股愁绪被风吹走。
    然后,沈宗良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他平静宁和地问,“小惠,挑好衣服了吗?”
    浴室里传来她的回音,“嗯,我要去洗澡了。”
    “好,有事情叫我。”
    第55章 chapter 55
    在瑞达实习了将近半个月, 且惠才勉强适应了律所的工作强度。她接触到的很多业务,课本上像是讲过,但又没讲得那么明白。
    尤其令她没想到的是, 她的带教是所里的负责人,大名鼎鼎的戴律师。
    第一天去实习,戴永利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钟且惠,你是来让简历多姿多彩的, 还是真想学点东西?”
    且惠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难道还有来这儿摸鱼混日子的?
    她认真地点头,“我想学着怎么当一个律师。”
    戴永利说:“那好,今天开始你跟着我, 先去行政处申请一台你的电脑,然后把我发给你的邮件打印出来,按标准格式校对一遍,格式不懂的话问一问钱律师, 鉴于你是第一次做,下午三点前给我,ok吗?”
    这一长串的指令且惠消化了好久。
    越到后来, 她越觉得身上有必要带支录音笔,戴老师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
    不只是语速快, 且惠觉得她各个方面都令人佩服。
    戴老师总是能在浩如烟海的文件里,迅速找到她想要的那一份。手头上几十件待处理的事情,能一项一项地提出解决方案,并迅速执行到位。明明凌晨一点还在发邮件给她, 但第二天开早会,戴老师仍能精神奕奕地布置工作。
    半夜累得躺在沈宗良身上, 且惠总是说:“原来当一个成功的律师,真不是会考试、写几篇优秀论文就行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累。”
    沈宗良拍拍她的脸,“不是每个法律人都一定要进律所,要看你适合做什么。如果你就是喜欢搞学术研究,当然是留在学校更好。去实习,只是让你体验那份职业,最后要不要留,取决你自己。”
    且惠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戴老师真的很厉害,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时间管理,我要能向她一样就好了。”
    沈宗良笑:“不用羡慕她,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优秀也分很多种的,将来你未必不如她。”
    她忽然爬起来,披散着头发问他说:“我将来在哪儿呢?”
    “告诉我,你想去哪儿?”沈宗良气定神闲地问。
    且惠抿着唇想了会儿,说:“不知道。”
    她想,总之不会是在你身边。
    沈宗良还是那么躺着,他的手指缠绕进她浓密的黑发里,望着她的眼睛说:“长大了,在心里筹划怎么离开我,是吗?”
    霎时间被说中了心事,且惠有一些些的慌乱。
    她很快地眨动了两下眼睛,“奇怪,我们不是在说工作吗?”
    这个晚上下着暴雨,雨水噼里啪啦搭在窗户上,又蜿蜒流下。
    沈宗良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身上一阵寒意,仿佛站在了风雨交加的庭院里。
    “因为对我的家庭却步,你以后都不想在我身边了,我有没有说错?”
    他的声音是幽冷的,像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冒出来。
    且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来,“没说错。”
    她望着他的脸时,不敢也不忍心这么对他说话,只好不去看他。
    半天了,才听见沈宗良宽和地说:“我理解,那么一个尖酸的沈夫人,你会怕很正常。可是小惠,我要告诉你,我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你懂吗?”
    她蜷着身子,很快就点了点头,“懂。”
    沈宗良的头枕在手臂上,他笑了一下。
    这么快的反应,他都怀疑她是否听清了自己在说什么。
    但有些话不得不和她讲明,已经说到了这里,只好再说下去。
    沈宗良说:“倘若你要离开我,只有一个原因我能接受,就是你不再爱我了。除此之外,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到“不再爱我”的时候,沈宗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连胃也跟着敏感地痛了起来。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那样的下场很可怜,可嘴上还要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这个原因他能接受。
    他在这一刻里声线的颤抖,被且惠敏锐地捕捉到了。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鬼知道她是怎么听清的,但她就是听见了,听见了他的软弱、不舍。
    在此之前,且惠逼自己狠下的冷硬心肠,也瞬间软了下来。
    她特意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睡,这会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且惠吻了吻他的脸,“你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
    “的确是我的想法出问题了,对吧小惠?你不会不爱我。”
    沈宗良紧紧地抱住她,用尽了手臂上的力量,像已经失去过了一次。
    且惠被他勒得快窒息了,“对,对,你先松开一点,我没办法呼吸了。”
    沈宗良放开她,手却把她的头带到近前,“你今天还没有说爱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爱你,沈宗良,”且惠俯身下去温柔地吻他,“我将永远爱你。”
    她没有骗他。
    且惠确信,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沈宗良闭上眼,沉浸在她给的莫大安慰里。
    他的女孩被教得很好,察觉出了他的脆弱和难受,会这么乖巧地来吻他。
    卧室里响起轻微的水声,沈宗良明明躺着,吻她的力道却比平时都凶。
    且惠软在了他身上,“不是说,明天要赶去开早会吗?”
    光是被他这么吻,已经让她浑身打哆嗦,拼命夹紧了腿。
    沈宗良用毯子裹住她,“我能起得来,没事。”
    虽然是七月份了,夜里空调开得这么低,他还是担心她着凉。
    他吻着她的脸,哑声说:“是你自己上来还是要我抱?”
    且惠头摇得很剧烈,“我不上去,会弄得到处都是。”
    沈宗良抱着她翻了个身,抬起她埋了进去,“那就是要抱。”
    且惠在枕头上乱抓了两下,忽然又满又胀的感觉,令她短促地低呼了声,婴儿一样,出于本能的口欲,含住他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指。
    她被沈宗良紧紧包裹在毯子里,像一只年幼的白鸽被关在罩着黑布的笼中,突然失去方向感,剧烈又惊恐地胡乱扑腾。
    没多久,沈宗良俯身吻她的耳垂。
    他嗓音沉哑地道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小惠,有没有弄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