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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圣上想到这一层,只会如鲠在喉。”
    身兼西北行度指挥使的任丘听到此处,心道矛头指向自己。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我辖区昌明,怎会有如此情况。米粮及衣物,一向由江南富庶之地运来,只是近些日子南方连阴雨,车马暂且被阻滞于途罢了。”
    段长明点点头:“此言说的是。谢学士,你年岁尚轻,却是不明白这些米粮千里迢迢运去塞北,舟车劳顿之苦。”
    谢泓温声道:“下官亦是江南出身。云州虽偏僻,近日确是下着绵绵秋雨。下官自是知晓路途不便。”
    “但下官那日已和您提及。兵士们不单单缺口粮,更重要的是塞北苦寒,京内却迟迟不提供御寒衣物。”
    “缺少食物,尚可从戍边田地里自给自足。但缺乏衣物,却无计可施了。”
    “——圣上之怒,怒的便是明明京内钱粮富庶,却放任塞北将士在寒风之中熬煎。”
    谢泓明知段长明已经知晓他之前的汇报,此番发难,却又是在针对他。
    若此刻不再辩,怕之后又将不察朝政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于是把问题点的极明白。
    端看段长明一派如何接。
    谢泓话锋一转,又加一码:“那日下官与元辅之谈,景华前辈亦是在场的。”
    次辅张拱辰闻声一愣,胖乎乎的脸上却是笑呵呵地道:“啊,那日我的确在场,只是下官多年未接触江南,并不知道此时情况啊。”
    张拱辰心道你们两人斗法,不要拉我入局,我只想平平安安退休终老。
    段长明便接话道:“正如次辅所言,现下不同于往日,连阴雨影响朝廷为兵士提供军需。我大周地幅辽阔,情况却是不一。谢学士方入阁,许多情况却是不甚知晓。”
    段长明便不再理会,扬声对其余辅臣道:“我们做臣子的,如今便要想些为圣上分忧的法子。米粮之困尚可解,只是衣物这里,众学士有无排忧解难之法?”
    任丘一喜,却是恰到好处地扬声接话。
    “我见江南因阴雨影响织布,鲁北产棉区却未受影响。下官识得鲁北客商,我可以联系对方,不出月余,秋季衣服便可以赶制出来。”
    “哦?任学士有这番机缘,便是恰为天子分忧了。”
    “只是鲁北运送不便,现下紧急添人手,怕是来不及。”
    谢泓凝神望去,焉能不知道此番几个人在谋算什么。这番铺垫,最后导出的便是顺理成章加些经费。
    满口为圣上,但给自己筹谋的算盘打得却是响。
    但所幸他已留了后手,此番却从容。
    望一眼殿中铜香炉。一炉香燃尽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算时间,她也应该到了。
    内阁议事告一段落。
    段长明端起桌上杯盏饮一口,道:“我见任学士之议是可行的。明日须得禀明圣上,再做决断。”
    目光却是移向谢泓:“小谢,既然今日之风波因你而起,不如你便拟一封奏折,明日早朝交给圣上吧。”
    只听此话,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段长明是给了谢泓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谢泓心里却明镜一般。
    既无过错,又何来补过。况且这位国舅权倾朝野,已是成为某些人眼中钉,此刻提出意见的任丘却躲在后头,端的让他来出头。
    若是事成,无他好处。若事不成,他又是会如同今日一样毫不留情地被推出去顶包。
    谢泓从容地伸展了一下手腕,只将面前的茶盏推得远了些。
    忽地道:“只是我这里亦有一问。”
    “元辅您说下官不了解江南情况,任学士亦说江南无法提供足量布匹。”
    “下官却是实实在在遣人去寻过。”
    偏巧正在此时。
    阁外传来通报,谢泓道一声得罪,先行离位。
    叶采苓候在阁外,此刻递上一份账册,低声道:“路途涨水,属下来迟了。”
    “无妨。”
    谢泓接过账册大略一翻。
    见上面数据详实,心里已定下来几分。
    叶采苓又递上另一本册子。
    “我去寻访江南织坊,与几位女工相识,关系变亲近后她们便与我讲了些现状。坊内盘剥情况令人吃惊,但若是只论布匹产能,织坊足可以完成兵士军需订单。”
    “那这布匹产能,是否与天气有关?”
    “只与成布种类有干系。阴雨天气易使丝线受潮,继而变得不易相互穿梭编制。故棉绸类纺织慢些。但军中若是换用以麻草材质织的粗布,却是不甚影响。”
    她放缓声音,道:“麻草坚韧,且更易取得。”
    “若是如此。”谢泓眼神一亮:“你便随我入阁去报。”
    叶采苓略一顿:“此前未有过先例——大学士当真?”
    她此刻唤谢泓官职,显然是有几分考量。
    谢泓明白她心里顾虑,却温声鼓励道:“且放宽心,只是你亲去探访江南丝织,你去说便更有力些。”
    “只是……我非朝臣。京中女官逢三年一选,此刻亦尚未开始选拔。”
    下半句话她未提,但两人都通透,此刻却是听得明白弦外之音。
    无官无职,又是女子身。她此刻入的是大周文渊阁,阁内诸位皆是重臣。
    由一介草民上报,会否不妥。
    谢泓却好整以暇地抚了抚官袍袖口,淡然道:“你随我入阁,你说的任何话便由我背书——便是说错,亦是我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