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一看。
叱炎背对着她,立在榻前,手中正捻着一段灿烂的红绸,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听闻她细碎的脚步声,他侧身回望,语中带笑,微微挑眉道:
“过来看看,你的嫁衣。”
辰霜走过去,淡淡瞥了一眼那工工整整平铺在软榻上的喜服。
赤红的衣料如血泊,鎏金的描边如断戟。
她掠过这片血色,没有多看一眼。
她的侍女绡云跪在底下,小心翼翼地将喜服一边翘起的衣角捋平,收拢,放好。对她笑道:
“绣娘刚刚送来的,殿下特地吩咐按我们大唐的礼制赶制的,数十个绣娘绣了半月有余才完成。主子穿上一定好看!”
见辰霜面色沉郁,叱炎扫了一眼,绡云知趣地退下。
他上前揽住她的肩,垂头问道:
“可是不喜欢?我让她们重做便是……”
叱炎见她神色寡淡,逸兴寥寥,猛地捞起喜服,打开熏炉的铜盖,准备抛进去。
一只小手将他手里的喜服缓缓抽走,掸了掸沾了点香灰的袖边。
他心下一笑,故意收臂一拉,顺着喜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他俯首下去,抵着她的额头,略有不高兴地皱眉道:
“司徒陵和可敦一事已了,我能依你的也都依了。你可收心了么?”
辰霜松开了喜服,任他搂紧了自己,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抿着唇淡淡道:
“如若我不收心,你是要囚禁我到大婚当日吗?不如,婚后继续囚我,直到我死?”
叱炎有些心虚。他确实起过这样的念头。
自可敦谋逆一事一了,他这几日心绪甚是不宁。但见她昨夜情意绵绵,暂时消解了他心中的不安,于是便作了罢。
他放开了她,一只手按着她微颤的肩,低头与她平视,轻声问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辰霜抬眸,凝望着他凛眉正色道:
“叱炎,我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要欺瞒我。你是否仍是决意要攻打凉州?”
见她神容端肃,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叱炎闻言一怔,回她道:
“凉州一事,我权柄已交。那日我既已答应你,必不会欺你瞒你。你这是不信我?”
辰霜冷冷瞥了一眼他郑重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我只问你这最后一次,你答我以后,我此后必不会再问。”
叱炎回握住她冰凉的指尖,道:
“我叱炎,在此指天立誓,有生之年,必不会再取凉州,否则,亡于穷兵之下。如此,你可满意了?”
辰霜心下哼笑一声,淡淡地追问道:
“好,那我且问你,你何故近日派大批斥候入凉州探查。若不是为了刺探军情,意欲进攻凉州,那又是什么?”
叱炎愣了半晌,如同被人窥了阴私一般心烦意乱起来。
“谁告诉你的?你今日听了谁胡言乱语?……”他松开了她的手,甩袖背转身去,低声道,“那几队斥候,并非你想的那样……此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主张。”
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派去大批斥候是仍在查她旧情郎之事。他只想即刻封了她的口,让她收了心,从此待在他身边,将那个人从她心中抽走,抹去一切痕迹,销声匿迹。
辰霜迈步行至他身前,握成拳头的双手指甲牢牢嵌入掌心。她死死盯着他,大声道:
“与凉州相关之事,就与我有关,我就要管!”
他不愿再因此事与她纠缠,沉声道:
“你忧思过重,大婚之前的这几日,你便在我帐中好好休养。来人……”
辰霜哼笑一声,面露讥讽,冷声道:
“你这是又要囚我在此是么?”
帐外传来萨满围着篝火祝祷亡灵的歌声。旷野低吹而来的阵风,卷来几缕灼烧殆尽的烟灰,飞在了帐布间,投下群蛾般的细碎暗影。
在其间阴影的笼罩下,辰霜心灰意冷,思绪亦如飘落在地的死灰。
俄而,她轻叹一口气,似是在心中下定了决定。她款款来到叱炎身前,对他一笑道:
“叱炎,我不喜欢被囚着。既然你不想说,我收心便是。”
她缓缓俯下身,撩起榻上喜服的衣袖。镶边的袖口纹绣着一圈鸾凤朝阳的图样,针角细致,线走龙蛇,在灯烛下散着浅金色的柔光。
她微凉的指尖抚过柔滑的缎面,被斑驳的光晕圈住。她轻声道:
“这件嫁衣,我很喜欢。”她抬眸,望着眼前神色稍舒的男人,朝他递了一杯茶水,对他盈盈笑道:
“我还有几个婚礼事宜相关的请求,还请殿下你允准。”
叱炎接过茶水,瞄了一眼她浮在面上的笑意,默不作声,浅尝辄止饮了一口水后,道:
“你直言便是。”
辰霜毫不客气,朗声道:
“其一,司徒陵想要观礼后再回大唐。”
“准。”
“其二,故可敦的两个贴身侍女,我想要过来作陪嫁侍女。”辰霜垂下眸子,黯然道,“我无母家为我备下陪嫁,她二人毕竟曾是宫廷中侍奉过的,为人熨帖,可为我所用。另,故可敦帐中,还有些中原物件,我想要过来为己用,你备下的我用不惯……”
“准。”
叱炎打断她,直接说了“准”。他神色平静,毫无波澜,等着她继续提下一个要求。好像她无论说什么无理的话,只要是为了这场大婚,他都会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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