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炎敛衽跨上盘旋而上的层层楼梯,二楼觥筹交错的景致浮现在眼帘。
目色悠悠,他掠过斜晖夕照的层楼,鹰视狼顾,逡巡着这处陌生的地盘,像是狼王在寻找猎物。
有意无意中,他微微抬首,在西南角望见一间窗扇虚掩的阁楼。
波纹浮雕的木制窗棂漏出一道约莫一掌宽的罅隙,从中可见其间一女子优美的侧影。
目之所及,只可见女子半身背影。她身着月白色描金的襦裙,菡萏暗纹,隐在领缘和襟口间。
皎白的侧脸映着霞光,凝脂粉玉一般。
轻罗帘幕被晚风吹起,拂过女子乌云般松松挽起的发髻,其上并无其他珠翠点缀,唯有一支金钗,在夕光照耀下犹为夺目。
垂落的细碎鬓发下,掩着一角小巧可人的耳垂,泛着微微的粉,有如初荷的瓣尖。
女子与对面之人正在交谈些什么,时而以袖掩口低笑,时而一饮手中杯盏,螓首低垂之时,露出一截月牙般白腻的后颈。
此时,本是人声鼎沸的喧嚣酒楼仿佛在瞬间幽寂下来。
叱炎瞳孔放大,骤然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一瞬万念。
那个人,她果然在甘州。
“客官,贵客已在楼上等您了。”
“主子?”
掌柜和葛萨二人不解,同时出言提醒突然停滞不前的叱炎。
“让他们等我片刻,我稍后便到。”叱炎抛下一句话,抬臂一撑,一跃而起,飞身跨过楼道的雕栏,越过重重画栋,疾步朝那座阁楼奔去。
却见只是一个转身的工夫,窗棂内已无人影,唯有悠悠的帘幕仍在飞动。
恍惚刚才所见,只是一道目中幻光。
叱炎并未就此死心,追至了那阁楼门口,回身见长廊尽头,闪过一个碧绿的身影。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将腰间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问道:
“你是什么人?你在此处做什么?又见了谁?”
那绿衣男子被忽然的夺命之刀震住,惊恐万分地道出:
“大哥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依约过来,在此地卖马的胡商。”
叱炎皱眉,追问道:
“卖马?卖的可是西域良马?卖给何人?”见那男子吓得不动了,一言不发,叱炎要将架在他喉间的匕首紧了紧,幽声道,“嗯,不肯说?”
“大哥,别杀我。我说我说。我行商多年,近日堆积了不少货卖不出去,只得偷偷卖点胡马给中原的客商,赚点小钱补贴家用罢了。”他咽了一口气,低着声见不得人一般,道,“刚才有位说是中原高门贵族家的小娘子,想要买点带劲的胡马驯养来玩玩。我就卖了五匹,不多啊?”
叱炎目色一沉。原是乔装来买军马的。他继续问道:
“你可知,找你买马的是何人?”
被威胁的马商老老实实答道:
“我也是头一回见这位主子,平日里她的人行踪不定,只用驿站传信,从来见不到真人的,一向都是神神秘秘的。”
叱炎心想,驿站密集,人来人往,确实不好跟踪,防人的心思倒是细密。
他再问那马商道:
“你马卖了吗?可知买家人身在何处?”
“方才谈妥了,十匹马共一千金。她请来的杂役会在一个时辰后找我取走马匹,之后钱货两讫。那小娘子,估计已经走了远吧?”
叱炎手中握着的刀一紧,道:
“你现在,飞速传信过去,就说,马不卖了,约她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地相聚。”
“啊?这是为何……”马商一惊,回身小声问道。
“让你传,你便传。”
马商侧首望向男子凶悍的眼眸颇有几分烦躁和不耐烦,吓得又不敢再辩驳。
“殿……”葛萨追了上来的时候,望见叱炎正双手抱臂,盯着着一名身材瘦弱的面生男子褪衣,他大惊失色,问道,“主子,这是……”
那马商见有人来了,以为找到了救星,大声抱腿道:
“这位大哥,你来的正好,他硬是要逼我褪下这身衣服啊……”
“主子?”见葛萨满面疑惑,神色从不解渐渐转为同情般的理解。叱炎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怒斥道:
“住口,让你脱就脱。”
那马商既害怕又无奈,慢吞吞地褪得只剩下里衣。他紧紧捂着里衣的衣襟,将一团外衣抱在怀中掩住身体,却被叱炎一把扯去。他正要惺惺溜走,却又被刀架住了脖子。
叱炎冷眼对葛萨令道:
“把他关起来,今夜整夜给我关好了,哪里都不许去,等我回来。”葛萨犹疑着应下,暗自摇了摇头。他望着脚底下一脸惧色,相貌平庸的裸衣男子,叹了一声,目中似有惋惜之意。
片刻后。
葛萨入内之时,叱炎已换上了那马商那身碧罗缎袍。他身量极高,肩宽胸阔,这身袍子长度不过到他膝前,袖短露腕,显得颇有几分局促和滑稽。
见他神色不定地在房内立着,葛萨止住笑意,咳了一声,幽声道:
“主子,祁郸人那边,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叱炎敛袖,伸出手掌,不经意地握紧又松开,似有心事。他径直淡淡说道:
“推了,明日再议。”
葛萨一愣,劝道:
“这……祁郸人可不好相与,若是他们借机出兵挑衅,大可汗那边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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