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不想我针对陇右崔氏。我答应你,不会对他动手的。可满意了?”
仍是无人回话。
穿堂风被屏风挡住,屏上细腻的绢布缓缓流动,如潺潺溪水,脉脉温温。
他忽地褪下中衣,露出精壮的前胸,其上新添的伤痕正在结痂,血肉黏连,表里猩红。他攥着她的手往上面送,声音低哑:
“我身上那日的箭伤刀伤一直没用药,还没好,我想等你醒来亲自替我敷药。不如,你醒过来,帮我看看?”
女子呼吸绵长,双眼紧闭。忽然蜷起了身子,像是冷了抱住了双臂,渐渐窝成了一团,绵软入他胸怀。樱口重复着嗫嚅着:
“不要杀他……他没有谋反……”
她说得含糊不清,他却听得振聋发聩。
连日来,他夜夜听的这几句话,本是习以为常,此刻兀然像细细密密的针,每一根都扎进了他胸口。
巨大的悲哀像浪头打过来,将他全部的意志一点点淹没。
女子身上薄如春雾的素纱里衣,蓦地被几滴滚落的温热浸润了一片,如云蒸霞蔚,贴着她白玉似的肌肤,被一双粗糙的大掌一寸一寸覆下。
空旷的里间唯余风起帘涌。
帷幄间的私语混入了风声,化成捉不住的轻烟漫散开去,时而凛冽如风,时而温润如雨:
“李清河,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承你的情。你欠我的,怎么可能还得清?”
“以命相还?呵,你有几条命可以还我?”
“不是说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么?一直这般睡着如何同衾同穴?”
“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看凉州上巳节的花灯。你不是最喜欢上巳节了么?”
“清河,求你,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往复间,榻上絮絮低语声渐转为轻微的鼾鸣。
万籁皆寂之时,沉睡中的女子眼睫翕动,一根扶在榻沿的葇荑忽然动了动。
***
数日后。
都督府庭院内种了一大片桂树。
微风轻拂,桂雨簌簌落下,散起幽香一阵。
几粒桂花落在树下赏花的白衣女子双肩,如绣了金线的滚边,勾勒出其人瘦削而孱弱的背影。
清河从冗长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也有段时日了。
她在这都督府也已不声不响地住了近半月。
却始终不见府中的男主人。
听服侍她起居的婢女说道,河西军新立,整军之事繁杂,自夺取甘州后,萧将军近日一直宿在军营,府中众人也有数日未曾见到他了。
像是在刻意避着她一般。
说来,她也不知,自己还在等他做什么,哪怕等到了,还能再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心底仿佛仍存有几丝不该有的期待和侥幸。
或许是因为,她的府邸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后,她无处可去,只得借宿在他府中。而他,竟默许她宿在他的卧榻。
还是因为那一日醒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急切的面庞。那对浓密的剑眉依旧拧得紧紧的,黑而沉的目色里,满眼都映着她的脸。即便那一刻他从未对他有所言语,在她病卧毫无气力之时,他甚至亲手喂了她几口汤药。
只是之后的几日,从未再见过他人影,府中有几名婢女悉心照料着她起居养病。
此时,栖在桂树上的一二只斑鸠仿佛受惊,扑腾着翅膀低鸣几声,倏地向空而去。
沉吟许久的清河一侧身,望见了身后几步开外,立着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
男子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鬓边青灰,面容清癯,看向她的笑意寡淡又生疏。
来人对她微微屈膝示意行礼,低低道:
“问公主殿下安。”
清河问道:
“你是?”
男人笑了笑,恭敬地躬身拱手道:
“我乃河西军幕僚彭放,亦是故萧帅旧部。见过公主殿下。”语罢,他低伏着身不动,清河只得微一抬手,道:
“彭公请起。彭公今日,可是有事前来?”
彭放起身,再拜道:
“某来面见公主,确实有一事,替萧帅恳求公主!”
清河心头一紧,垂下目光,道:
“但说无妨。”
“公主是痛快人,彭某便直言了。”彭放敛了敛怀袖,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指着青天,道:
“将军之志,志在千里。从凉州西至沙洲陷落祁郸之手,河西军必要夺回以立威。可河西军历经五年衰败,百废待兴,大不如从前。某,请问公主,其首要之困为何?”
清河稍加思索,徐徐答道:
“孙子有言,‘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所以,河西军以战养军,关键在于国用不足,在于根基尚浅,后方之力有欠。”
彭公拱手作揖,笑道:
“公主殿下果真冰雪聪明,与某之所思,不谋而合。”他眯了眯眼,又道:
“那么敢问,公主能否从中相助一二?或者,以你公主之身,是否能为将军获得朝中支持?”
清河微微一怔。
她母妃早逝,且身份低微,并无母族傍身。她空有公主之名,却并无公主之势,且离京数年,她在朝中毫无根基可言,哪来什么朝中势力相佐?
还未待她回答,彭公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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