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得发疯。
想就此冲过去,把他抢了,藏起来。
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能吗?霍洄霄笑了笑,面上滴水不漏。
下马威是给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之后便是今日酒宴的最终目的,总得叫这帮蠢货对他掉以轻心点儿才好套话不是。
除开沈弱流,谁对他而言不过都是草木而已。
于是谁都是一样的。
卢巍与宇文澜对视了眼,都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祖宗毛给捋顺了。
春烟给几人宥酒,小柳便只陪着霍洄霄,气氛融洽起来,外头雪也懂得审时度势,风静下来,犹如鹅毛般往下飘落,山茶花阵阵幽香传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内暖和,都有些醉了。
沈弱流却清醒得很,他看着对案霍洄霄,美人在侧,笑得多开心呐!
这刻,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他拿起酒盏凑到唇边,要喝的时候,却又放了回去。
怀着个小崽,不宜饮酒。
于是他往下案上一种果子饮,清甜的,没有一丝酒气,这个不会伤到腹中胎儿……一杯接一杯,发疯似的往下灌,连旁侧苏学简都觉察到了异常,却不敢劝。
终不敌酒消愁,脑中还是纷乱一片,又胡乱抓着杯盏灌下突然觉着头晕乎乎的,很热。
倒真像是醉了一般。
他站起来,说了句醒酒,朝水榭之外走去,几人气氛正热呢,只叫了个侍者跟着便随他去了。
大雪犹如鹅毛,轻而缓,沈弱流沿着回廊走着,廊下是平静的湖水,大雪没入水中,转瞬消融,天地寂静。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清醒了。
抬手去接不停下落的雪花,到手却什么都没有。
就像他的那点希冀,握到掌心,什么都没有。
沈弱流突然觉得自己变了,这不是从前的他。
从前的他不会觉得失望,因为深知世间人心凉薄冷暖自知,一颗心犹如寒冰包裹的围城,毫无一丝波澜。
更不会觉得……嫉妒。
他是皇帝,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金尊玉贵,遮奢云端,没有任何人能叫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可然而方才,他确实在嫉妒。
这样卑劣的情绪让他觉得可耻,觉得荒谬。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令他这样。
大雪落了满身,山茶花坠地轻响,无人能回答他。
……果然,是被那个混账变得奇怪了。
霍洄霄把他变得不像他了。
沈弱流抬眼,望向茫茫一片的天穹,几片雪落在他面上,融化了……眼角湿湿的。
*
水榭之中热热闹闹的,几盏下去,霍洄霄好像真的有些醉了,靠着椅背闭了会儿眼,意识涣散,突然听见对案人起身了,他迷蒙地看了眼,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猛地坐直了。
却见那道绯色身影已冒着大雪走远了。
醒酒?
沈弱流自坐下就没沾过一滴酒,醒什么酒?
隔着雪幕,那道身影纤细,穿得跟只雪团子似的,步伐不知怎地有些笨重,歪歪扭扭……大雪之间,形单影只。
莫名叫人觉得很悲伤。
沈弱流会悲伤吗?
他在悲伤什么?
霍洄霄真的醉了,意识不清地琢磨着,一瞬之后,猛然惊醒,酒意消散得一干二净。
方才,沈弱流的声线在颤抖……唇角抿出一个弧度,眼眶红红的。
他要哭了!
“操!”霍洄霄暗骂,几乎要疯了,骤然起身,撞得桌案碗碟当啷,步伐慌乱,连跑带冲,冲进了大雪中。
第61章
回廊尽头, 积雪载道,两侧雪白山茶花大朵大朵绽开,香满衣袖。
鹅毛大雪, 化作盐粒子般大小, 落在叶上,沙沙有声, 从湖岸水榭回来,沈弱流便不知不觉到了此处。
此时才恍然发觉,不知何时踩进了厚重积雪里, 鞋袜尽湿, 整只脚掌凉得跟块冰似的没有一丝温度,冻得发疼。
整个身子也是冷的。
冷使人清醒,沈弱流站在檐下, 望庭中松柏苍翠, 薄雪击打山茶花, 整朵整朵的自枝头跌落……除开雪声, 一片寂静,琵琶声隔着雪幕影影绰绰得听不分明。
那头想是觥筹交错, 正值热闹。
沈弱流苦涩一笑,忽然觉着自己十分可笑, 就跟落荒而逃似的, 想来他一国之君,九五之尊, 又有什么可慌乱的?
权力江山尽握于手, 无不可得之物, 又有什么可怕的?
沈弱流不晓得为何一个霍洄霄便足以叫他失态至此,临了得出结论:
是那个混账, 都是因为他,一夜的错误,留下后患无穷,把他变得如此奇怪,如此肮脏……而自己,明知是错的,却一步一步,步入那个深渊。
纵容着事态糟糕至此。
比如现下,若问他对霍洄霄这种感情是什么,沈弱流却是迷茫的,十八年来从未有一刻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焦灼,酸涩的感情,这般狂乱的心跳。
还不够糟糕么?人给他了,肚子里揣了个小崽,现下连心也乱了。
不过又有些庆幸,还好只是乱了,还好一切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狼环虎饲,大敌未除,江山尚未肃清,一个龙子已是意料之外,软肋,有一个就够了。
多了,就是软弱。
君者,孤也,王者,独也,生在帝王家,情感于他而言,只是一道枷锁,最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