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曳蹲下身,将其余的碎片小心拾起来,一片片拼好。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纸人,而完全拼好之后依稀可以看到背后写的一个翠字,两只眼睛同样是用了血点染。
而在竹林悬挂的丝线上,属于方娟萱的纸人依旧完好无损,哪怕被雨打风吹,依旧屹立不倒。
方淮曳抿了抿唇,抬手想去将它揭下,身后却传来一声提醒。
“小心——”
方蓉花指着她身后,眼疾手快将她拉过来。
方淮曳后知后觉回头,一尾体长两米的尖尾腹正从在她身后丝丝地吐着舌头,那身棕黄的花纹被雨打湿后难以言喻地亮丽。
尖尾腹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方淮曳站在原地同它对视。
一人一蛇对峙而立,过了许久之后方淮曳才跪下,朝它磕了个头。
“山神娘娘,”她轻声说:“您自由了吗?”
尖尾腹朝她游曳而来,方淮曳跪坐在地上没有躲。
方蓉花和方青月肉眼可见地紧张,可只见那条蛇最终只用自己的侧脸贴了贴方淮曳的额头。
很难相信,她们会在一条蛇的身上感受到温柔。
就仿佛真是怜爱世人的山神。
它被庇佑的孩子们坑了一遭,一切结束后它却依旧保有神性,怜爱它本就该守护的孩子,像母亲一样。
方淮曳闭上眼,抬手捧住它三角形的小头,也轻轻贴了贴,她哑声说:“这一切,都很对不起。”
尖尾腹吐了吐信子,用肥厚的尾巴裹缠住方淮曳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一下之后便放开,向丛林深处游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方淮曳目送着它,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起身,她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但就这一刻,她最清醒不过。
“走吧,去医院。”方淮曳淡声说。
“去医院干嘛?”方蓉花小心翼翼地问,唯恐哪句话刺激到她。
“去确定一下粤娭毑和刘群芳的状况。”方淮曳迈步朝下走去,她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方蓉花和她并肩而行,担忧地看向她。
方淮曳的崩溃和无助只在池塘边和老娭毑家的后山时有所展露,再后来便一直是这样面无表情又冷淡的模样。
就是这样才令方蓉花她们担心。
人的情绪不发泄出来,暗藏于心,才是逼疯一个人的开始。
“我没事,”方淮曳说:“假如方之翠已经死了,我必须确定她不是白死,白牺牲。”
她眼底的目光理智冷漠到吓人。
三人一路下山,山下现在才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方淮曳坐在车里,外头的话飘进来,她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方喆养的那个到底怎么死的啊?”
“说是半夜喝多了酒被绊下去的,又说娟槐娭毑家的那口池塘有邪乎会吃人的,吓死人了。村里刚刚办完丧事现在又要办一场了。”
“那警察来了没啊?”
“方喆不让报警,说是不想她闺女死了还要被开尸,自己抱着回家了。村支书想了想还是报了派出所,警察过来看了池塘边的痕迹,说是确实是失足落水的。”
“那还是太可惜了啊,好好带个闺女到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今后可得让我们家的离那口塘远一点。”
“那现在丧事是怎么个办法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方喆家门都没开,村支书过去劝了,估计晚上灵堂才能搭起来吧?”
方淮曳把额头靠在玻璃窗边,大脑都在放空,直到她们到了医院才回过神来。
三人现在实在有些狼狈,可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方蓉花先带她们去找了粤娭毑。
粤娭毑躺在床边呼吸平稳,现在并不是她清醒的时候,方蓉花却还是拜托医生给她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等消息的时候,方淮曳和方青月又去了一趟刘群芳那里,同样让刘月拜托医生给她做一场细致的身体检查。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结果报告出来了。
两人并没有太大的明显的什么好转,但是身体状态是平稳的,比前几天检查出的结果要积极许多。
刘群芳的眼睛没有复原的希望,可是按照现在的结果,她醒过来之后养一段时间身体就能回家了。
粤娭毑也是如此。
方淮曳站在医院的窗户边,沉默地看着持续不断落下的雨。
方蓉花拿着粤娭毑的检查报告看了又看,心底的沉重被一些喜悦替代,等她走出病房见到形单影只的方淮曳时微微一愣。
“方小姨奶,要来一根吗?”她实在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只能掏出自己刚刚新买的烟。
方淮曳低头看了一眼,抬手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她也没点燃,只拿在手里把玩。
“你把粤娭毑当亲人,可是她对你好让你了解这件事,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参与其中,你不会介意吗?”
方蓉花指尖搭在窗户边,思考了一下,“会介意,可这也改变不了她比我亲奶奶还亲的事实。几十年感情很复杂,我和方之翠其实身世挺相似的,不过我比她好点儿,我爸妈是早早死的,但是在她们死之前我是享过福的。她们死之后,粤娭毑帮了我很多,我从小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走,所以她需要我做点什么,我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