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惜道:“还是那双手合我的心意。”
李绪低着声音说:“请殿下将布还给我。”
六公主只当听不见,随手将青布扔进了草丛里,给身后的人使了眼色架住李绪,对与雨丰说:“这人我带走了。”
跟在雨丰身后的小太监站在面露犹豫,被雨丰暗里使了眼色。雨丰肿着的脸挤出笑,道:“公主请便。”
雨丰亲自将人送出了门,待人走远后,阴狠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下贱嫔妃诞下的种,得了个公主尊荣便不把阉人当人看!”
“师父慎言!六公主还未走远。”跟着他的小太监胆战心惊的往外看了一眼,“不过师父,小的记得,长公主前几日遣人来过压质司,您看就这么让六公主带走了,长公主那边不好交代啊!”
雨丰可没心思,接了下面人递来的鸡蛋在脸上滚,哼笑道:“六公主殿下要人,我等岂敢阻拦?”
小太监应是。
“小房子,明日你跑一趟长公主府,告知长公主质子已被六公主带走了,免得过两日让长公主身边的人白跑一趟。”雨丰摇着身子往屋里去,慢慢悠悠的说:“先让质子受几天委屈,最好能别回我这压质司扰我清净。”
小房子听不懂他话里深意,但他惯会应和,直夸‘师父妙计’。
第10章 拾
四月中旬,清明雨帘密布,灰蒙蒙的天映衬绿油油的书,徒生悲伤的意味。
整个公主府上下素衣裹身,没人敢穿一点鲜艳的颜色。
容清樾天还未亮就起身,让侍女菡萏为她编了发,穿上了女儿家的长裙宽袖,看着真真是个美人儿。
出府门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往皇陵去,皇陵离公主府极远,她需得提前出发,才能在日落之前抵达阿兄的陵墓祭拜。
穿过悯宣太子身前最爱的竹林,清风飒飒,竹叶轻轻碰撞,配合着濛濛细雨,带着春的味道。
容清樾站在兄长墓碑前,‘太子容琰之墓’六字似烙铁一样,自冷棕色眸中一路向下焊在心口。
*
“阿兄,为什么你可以去上朝,我不能去?”
幼时的容清樾扎了两个小丸子穿一身正红小袄,闷闷不乐地坐在红砖灰瓦的墙头,转过身去不看在墙下站着的阿兄。
“因为小啾还小,待阿爹为你请了夫子,学识通达,便可和阿兄一样上朝为父皇分忧了。”容琰仰头耐心为她解释,指了指一同站在墙下焦急的孔氏等人,“爬那么高太危险了,要是摔着伤着阿爹、祖母倒不会责备你,可照顾你的他们怎么办?”
容清樾‘哼’一声,本想装作听不见,容琰再不作声,她悄悄回头,正对上容琰含笑的眼睛,他早已知晓她会回头,张大了手臂望向她。
她不情不愿地一条腿一条腿挪到与容琰面对面的位置,纵身往下一跃,被容琰宽厚的臂膀接住,她趴在阿兄的肩膀上,小嘴一噘,软糯糯的控诉:“阿兄就会用嬷嬷他们来威胁我!”
“呀,我们小啾居然知道用‘威胁’这个词。”
“小啾五岁了,阿兄以为小啾是小傻子吗?”容清樾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一下拽在阿兄身后的头发上,容琰吃痛皱眉,但也不曾责怪,反而大笑。
“哈哈哈,我们小啾不傻,是个小聪明呢!”
随着爽朗的笑声渐远,大白带着小红团子一行人走远,直至消失在宫道尽头。
那年夏日转秋,皇城上空黑云压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容琰劝不回倔强站在雨里的妹妹,只好丢掉手里举着的画荷油伞,一双白皙透着青筋的手捧在长大两岁的妹妹圆圆小脸上,轻轻揉了揉。
“小啾,你乖乖在北晋,等阿兄回来给你做乳糖吃。”
她眼眶红着,小手拂开阿兄的手,不停的擦着眼睛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鼓着气不说话。
容琰抿了抿唇,叹息一声,小声又带着说不尽的无奈,说:“小啾,好不好?”
她疯狂的摇头:“不好,我不要阿兄去西佑!你说好要陪我长大,要陪我出嫁的,你要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想阿兄离开,她害怕,心里莫大的恐惧压得她不知所措。
“小啾……”容琰扯出笑容,“阿兄只是去几年,几年后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长大了,到时候可要来接阿兄。”
阿兄不问她好不好,就是没有交谈的余地了,容清樾小口微张大哭,可哭声再大也被雨声淹没。
容琰让孔氏带人将她抱起进屋,自己弯腰捡起被放在地上溅了泥的伞,撑起已无遮挡作用的伞往宫外离去,背影萧索落寞。
容清樾眼看阿兄离自己越来越远,用处最大的力气,挣开不敢过分桎梏她的宫人的手,跳下地跑到院中央,朝着跨出门槛的阿兄喊道:“阿兄,是不是只要我长大能带兵打仗,打败西佑,就能接你回来了?”
容琰红了眼眶,回头,眼里含着柔光:“小啾,阿兄会等你来接我。”
可是她那时不知道,阿兄根本等不到她长大。
阿兄遍体鳞伤用一张皮革裹着被西佑送回的时候,容清樾第一次厌恶自己,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生。
若她早一点,与阿兄年岁相差不大,阿兄就不用离开,不会失信早早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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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在石碑上的手指越抠越紧,生生磨破了皮,留下一抹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