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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福缘寺修筑在云都最高的朝云山山腰中,周围百年老木郁郁葱葱,只这一片院地才得光明。
    长公主带着她走上上山顶的石板路径。
    两尺宽的路,长了青苔,湿滑异常,身后跟着的仆从一万个惊心,路径旁便是坡,布满大小不均的石块,两位主子都是金贵的人,随便哪一位摔了他们都担当不起。
    两人走得悠缓,用了一个半时辰才走上山顶。
    今日云开雾散,山下城池尽收眼底,有黑鹰凌云高飞,长公主自上往下俯瞰而去,感叹说:“登顶之难,不亚于在那群迂腐顽固的男子手里找一份女子的容身之地。”她伸出手去,正面遮住眼睛,就如将江山都握在手中,“小啾,你看,站在这山顶,底下的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小到我仿佛可以随意摧毁任何。随心所欲的感觉,难怪人人都有奢望。”
    容清樾每呼吸一下,都感肺中寒凉,问长公主:“姑姑呢,也有这样的奢望?”
    长公主收回手,让侍女给自己披上大氅,轻笑一声:“哪敢呀。身为公主,有居于百姓之上的荣华富贵已是极大幸事,何求太多。就算我想再往上走,这世道,也不允我们女子达成心中宏愿。我* 们这样的公主啊,不过是被拘在富贵窝,看似高高在上的皇族罢了。”
    “高山的顶峰孤寒,世间没有几人能攀登,也很难坚持在这样的地方停留太久。”容清樾往下望去,是被大地托起的房屋,被群山保护的云都,被整个天地保护着的百姓,“登上顶峰的人,不论是谁,他们都是被脚下山石丛林托起,在天崩地裂时首先保护山石丛林的巨人。”
    “随心所欲这个词,出现在‘巨人’身上,他便已然德不配位。”
    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最后化为欣慰:“小啾真是事事为民想,若是个皇子,姑姑一定力荐你为太子。”
    “可别。”容清樾爽朗拒绝,“当好一个太子、皇帝,可不是看得到百姓的辛苦就行。”
    长公主饶有兴趣的问:“还要什么?”
    “不是都说自古帝王多无情,高位者要放弃许多自己的情感,才能处理好万般事仪。”容清樾说,“我是个有私心、自私的人,不会为天下任何人放弃自己要的感情、事情和人,所以我就算为男子也不适合做皇帝。”
    “确实很有道理。”长公主抬手抚了抚她披散在身后的乌黑发亮的发瀑,看眼天色,说,“该回去了。”
    所谓上山易下山难,走了两个多时辰才从山顶回到福缘寺里,长公主的体力不必她这个征战沙场的人,到福缘寺时便腿软,坐在蒲团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从福缘寺下山的路,两位公主坐上轿子下山去,住持与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和尚纷纷松了气,抬起黄袖擦了擦这一日紧张所致的冷汗。
    山下回城里的小道旁,两辆马车等候许久,轿子摇摇晃晃走了下来,稳当停在山脚下。
    容清樾与长公主并肩走着,看山花遍野。长公主将要上马车,一只脚已经踏了上去,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南启质子被小六带走了。”
    容清樾不知道为何要提起这个来,愣了一下,点头回道:“我知道,姑姑为何将人让给了她?”
    “小六想要,我这个做姑姑的岂能和小辈争抢?”长公主说,“世上男子千千万,南启质子的面容我还是能再找到。”
    容清樾笑了笑:“小六性子跋扈了些,但我听他人说,小六待她宫里的面首挺好。李绪在哪不重要,他只要活着就行。”
    “小六啊,可不只是性子跋扈。”长公主意味深长地说,说完也不待她说什么,转头上了马车。
    ***
    容清樾闲来无事,搭在床边看风景,落日余晖打在脸上,神似降临凡间的仙女。
    子厦在车边与她说:“啸哥这些年暗中查访,当年在朝中力举太子殿下前去和亲的大臣,皆已亡故。”
    容清樾坐直身,眉头耸了起来:“所有。”
    子厦点头:“所有。”
    “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多数都是上了年纪,某一年受不得寒,又或是一场大病,便离了人世。”子厦说,“然有几位朝臣皆受抄族之刑,妻女、近亲、熟识的朋友一个都没留下,他们的家中宅子均收入国库,书籍、器物销毁。啸哥数次想救人想留下一些东西,他们明处派了层层把手看管,暗处有死士埋着,他寡不敌众,一次都不曾成功。”
    “好一个毁尸灭迹。”容清樾冷笑一声,寒冰慢慢袭上眼眸,“他们早有准备,让闻人啸不必再废功夫,回万月谷去吧,待有了计策再让他出来。”
    “是。”
    正说着话,马车骤然停下,容清樾没有防备,险些往前纵去,好在反应及时扶住窗框,并未显出狼狈。
    子厦喝到:“你怎么掌的车?平路还能勒马!惊到殿下我为你是问!”
    车夫待马匹稳当停下,慌忙回身看向根本看不透的车帘,急着解释道:“回禀殿下,急停马车不是草民故意,是——”
    容清樾理着方才弄出褶皱的衣裳,耳边是车夫声音掩盖不了的尖锐哭声:“何人在哭?”
    子厦到马车前,看到一穿着简陋麻衣的妇人不顾危险挡在马匹前面,哭喊着‘相公死的冤枉’,扬声对马车里的容清樾说:“殿下,有位妇人,求殿下为他相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