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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126节
    杜妗很不愿意随薛白去虢国夫人府送骨牌。
    但她知道杜家不能仅凭薛白来维系这个靠山,要让旁人不敢轻易动杜家,她得与杨玉瑶多走动。
    好在,当着外人的面,杨玉瑶并没有太过份的举动,只是纤纤玉指拈着一枚骨牌把玩,与薛白谈笑着。
    “妾身笨得厉害,若没人教可学不来。”
    “我马上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因此带了二娘来教你。”
    杨玉瑶笑了笑,招来明珠,四人边教边垒。
    她其实学得很快,也很喜欢玩这些,不由问道:“你在府中养伤时从不沾这些,如何又制出这般有趣之物来?”
    “我去告诫了达奚盈盈一番,见她赌具奇多,向她请教了一番……”
    “哦?你如何请教的?”
    薛白感到杨玉瑶拿脚背在他小腿处摩挲着。
    他稍稍一夹,把她那褪了绣鞋的脚丫子夹着,不动声色地推了一张牌,从容道:“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了她一下。寿王想找我们麻烦,大可策反了这女人,将长安城的赌业攥在我们手里?”
    “容易,我将这骨牌献给圣人,分润她一点功劳。”
    杨玉瑶这方面倒颇大气,从不与女子为难,比如多年来就不与达奚盈盈计较,见明珠落难便出手相助。
    说话间,她拔了两下没能将脚拔出来,含嗔瞪了薛白一眼。
    薛白心里算着牌,故意推了一张牌给她吃。
    “碰。”
    杜妗表情平静,伸手便将那张牌从杨玉瑶手里接过。
    “有趣。”
    杨玉瑶笑了笑,这次却是说杜妗有趣。
    于是,待薛白要走了,她却还把杜妗留下来陪她再玩几圈。
    “说来,你我既合伙丰味楼,往后也该多亲近才是。”
    ***
    薛白出来时,何茂、卓广正蹲在前院数着刚领的赏钱,他们抬头一见他,当即兴奋地站起身。
    “薛郎君!”
    “走吧。”
    “郎君真是神了,怎知府里会给我们发赏钱?还这么多!”
    “运气好罢了。”
    三人出了宣阳坊便往薛宅而行,路上薛白还说,如今闲杂事都办妥了,接下来在家中安心温书,准备入学国子监。
    何茂、卓广大喜,薛宅高墙深院,他们留一个人在前院吃吃喝喝都足够守卫,可以轮流回家陪妻儿。
    说话间,进了长寿坊,拐入小巷。
    忽然,巷口有一大汉倏地扑起,将薛白扑下马背,扬起一柄匕首便扎。
    寒光一闪。
    “噗。”
    血涌起。
    薛白肩上一片殷红,刺客满手是血。
    “郎君!”
    两个护卫惊骇不已,跃下马背,撞在这刺客身上。
    “叮。”
    匕首落在地上。
    三人缠斗,何茂腹中挨了重重一拳,胆汁都喷出来。卓广背上挨了一肘,差点没能起来。
    此时已有行人赶来,薛白捂着肩踉跄起身,逃向人群,喊道:“京兆府吉温杀我!”
    眼看杀人不成,那刺客转身便跑,跑得迅捷如风,须臾不见了身影。
    “郎君,你没事吧?我去报官。”
    “回来。”
    薛白捂着伤口,眉头微蹙,道:“不必报官,此事算了,到此为止。”
    “算了?”
    两个护卫却不答应,虢国夫人护着的人都敢刺杀,岂可算了……
    第83章 天子庠序
    右相府。
    李林甫正独坐在桌案后,捻着下颌的胡须,眼中精光如射,盯着那封榷盐法的奏书,觉得如沾了狗粪般恶心。
    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朝廷不肯轻徭薄赋、予百姓休养,任何税法到最后都会成为帮圣人剥削百姓的手段罢了。
    事实上,他不怕那些自诩清正之士,张九龄、裴耀卿、李适之……这些人是君子,君子可欺,被他除掉的可太多了。
    偏偏杨銛提出的这恶法,却对他有莫大的威胁。
    “薛白真正的目的,是怂恿杨銛争权啊。”
    心里对薛白的杀气再次浮起,若有若无地环绕,李林甫亲自提笔,在奏折上列举榷盐法祸国殃民之处。
    在这一刻,他又成了体恤苍生、忧虑底层的千古忠臣。
    世人只知骂他奸臣,却不知在苛捐杂税、嫉贤妒能的表象下,他其实是一心为大唐国库收税的贤相。而旁人若也想为大唐收税,那是会害了百姓、毁了大唐的。
    忽然。
    有女使匆匆赶来,将一封消息递到了李林甫面前。
    他看过,本就有些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招吉温来。”
    “喏。”
    许久,吉温还未到,反而裴冕先来求见了。
    李林甫与裴冕说话很简单,只问了一句话。
    “你都听说了?此事如何看的?”
    “回禀右相,下官听说了。”裴冕道:“此事不论是何人所为。下官都以为吉温太误事了。若没有他,下官反而更好暗访。”
    “继续查。”
    “喏。”
    其后,屏风那头才响起吉温有些仓皇的声音。
    “吉温见过右相,右相安康……”
    “你有本事了。”李林甫搁下笔,道:“本相让你查,伱直接动手杀。”
    “冤枉啊!请右相信我,我绝没有动手杀他!”
    吉温连忙拜倒,喊道:“右相你是了解我的,这些年来,我凡是杀人,一向都是逮入狱中,刑杀、杖杀,流放之后使差役打杀,何曾派过刺客啊?!”
    李林甫不语。
    吉温跪着上前,磕了个头,泣声道:“自从右相主持修订《开元新格》以来,我始终恪守大唐律例,循法办事,从未动过以武犯禁的念头啊,又从何处去寻这般的死士?”
    这些话,李林甫是信的。
    他为相以来,除掉的人数不胜数,但不论是在蓝田驿被逼杀的薛锈一家、流放后被逼杀的韦坚、皇甫惟明,还是祼死公门的无数冤魂……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是他派刺客杀的。
    堂堂一国宰执,根本就不需要像某些人那样鬼鬼祟祟,蓄养死士。
    他连府中护卫都是圣人允的金吾立戟。
    “右相。”吉温再次道:“恳请右相替我求求情吧!”
    “晚了。”
    李林甫拿起桌上的消息看了,眼中闪过思忖之色。
    “虢国夫人得知消息,当即便带了宝物见了贵妃。这次,本相保不住你,你且主动外放几年,待贵妃消气……”
    “右相。”吉温哭道:“右相若少了我这般忠心耿耿的在身边……”
    “下去。”
    李林甫根本不缺吉温这样一个京兆府法曹。
    眼下更紧急之事,他要让圣人明白不需要榷盐,大唐盛世也能支持西北军费、扩建华清池。
    烛光摇曳,不知不觉到了日暮。
    “阿郎,达奚盈盈求见……今日,圣人在兴庆宫召见她了。”
    “兴庆宫的消息到了吗?”
    “还未。”
    “带她进来。”
    ***
    透过屏风,能隐隐看到那美妇人风姿绰约的身段。
    李林甫心想,寿王挑女人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可惜,就是太好了。
    “见过右相。”达奚盈盈万福道:“奴家有要事来报。”
    她给人的感受比吉温好得多,开口也是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