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僵硬,想抬起手,手却像是不被自己掌控,想张口,嘴唇却被黏住,喉咙干哑,眩晕令他无法开口。
一片阒静中,尤溪表情有些无奈,有些不明所以,有些不易察觉的受伤。
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尤溪想不起来,她居然受不了裴锐的一句拒绝,尤溪想,也许是最近的生活实在是太顺遂了,居然会忍受不了裴锐的离开——只是一次的陪伴而已。
她将自己置于一个很容易受伤的境地。
尤溪像是一根瞬间绷紧的弦,警惕,猜疑,顷刻间从内心深处出现,也许这才是她永远都学不会从容的原因。无法全部地相信一个人,她从来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的目光颤动了一下,试图开口,说点什么让彼此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一点,她直觉并不是因为工作,也不是因为她自己才如此沉默。
这沉默有些太久了,长久得像是夏天和秋天都从身边过去,而他们正在经历冬天。
可原来只是春末,只是春天,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尤溪想。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
裴锐看向尤溪,手掌握着她的后脑勺,贴近自己,直到他的唇印上尤溪的额头,柔软的触感,像是安慰,或者是寻求安慰。
很快就消失了。
“抱歉。”他喃喃。
像是逃离,裴锐松开她,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情绪好像已经到了临界点,即将汹涌而出,他不想让尤溪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眼睛很酸,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之后只剩下一个空洞呼呼挂着冷风,有一种冲动,他想要抱住她,让什么来填补。
车外,尤溪看到裴锐久违地点了一根烟,没有吸,只是放在鼻尖嗅了嗅。他低头的瞬间,有很晶莹的东西很快滑落,随后是第二滴,不是雨水。
尤溪的手指落在窗户,总觉得裴锐恒定,而且坚硬,原来仍然是易碎的。
他正在经历痛苦,没有告诉她,也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结婚能改变什么呢?是不是依然独自承受痛苦?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如果只是为了获得快乐,未免太单薄。爱这样单薄薄脆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会感到压力?
她是他的爱人,却不能和他分担。
也许这本身是一种痛。
从发现尤溪怀孕开始,裴锐再没有吸过烟,也没有再买,即使是尤溪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没有碰过,他突然想起来他得知尤溪怀孕时候满心欢喜的心情,突然离自己很远,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其实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这盒烟是之前买的,已经有一个月了,他之前没有想起来,今天,刚刚,电光火石之间才想起来。
烟雾随着他无法平静的心逐渐飘散,一支烟之后,裴锐走到副驾旁敲了敲窗户,尤溪降下车窗,四目相对,微弱的烟雾证明刚刚尤溪看到的一切不是错觉。
“下来走走。”他说。
尤溪看着他,“好。”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尤溪不知道,但她直觉裴锐已经决定好。她没有猜测,她控制住自己不去猜测,这不简单。
“我退了代驾。”
裴锐又说。
尤溪嗯了声,很轻,像从两个人中间穿过的风一样轻,路旁的树木已经茵绿,鲜艳而沸腾,宣告一场盛大的到来。不知为何,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孤独,尤溪直觉这是一件好事,事情究竟为什么好尤溪却不知道。
“上次圣诞节你还记得吗?”
“呃……嗯?记得。”尤溪说。
裴锐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想,我要常常做一点让你开心的事。”
尤溪低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感冒还没好,但这次不是因为感冒,尤溪想,裴锐已经做得很好,只是她总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总害怕过得太好会被惩罚,惩罚是谁给的,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也不知道。
“已经很好了。”尤溪说。
裴锐就笑:“你总是没有什么要求。”
尤溪顿了顿,“我已经很满足。”
裴锐:“不贪心?”
尤溪看向他,“不。”
这段初始飘摇,空洞的婚姻,逐渐被一些东西逐渐填补,逐渐扎根。泾渭分明也变成模糊不清。
尤溪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可有时候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看着自己和裴锐在一起,那个被凝视的自己冲动,不计得失,凭借直觉往前走,来不及分辨好坏,像坠入海底一样沉沦。
是个不错的人。尤溪看着裴锐想,没有出/轨,没有太多陋习,负责任,爱护家庭,关心家人。本来也没有什么期待的,结果已经很不错。
“和我结婚让你开心吗?”
“嗯。”尤溪说“很好,比我从前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裴锐为她的褒扬而惭愧,他自认还没有做到很好,只是尤溪的标准比较低一些。
“虽然听说过很多人现在都不结婚,但是我没有看到不结婚的结果,好像看到的结婚之后的结果多一点,不结婚那些未知的事情,对我而言更难承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