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少年,连谢逢野都从未如此觉得回霜实在是黑得尤其难看。
“这是你的吗?”上神说,“我方才见观外有棵树上面绑了个妖怪,他好像很委屈。”
这话分明说得极其温和,落在少年耳中就不是这么个意思。
——上神这是在职责他欺负妖怪。
“我打了就打了。”少年倔强地扬着脑袋,“怪他不听我的话。”
“他就算打不过你,也不能让你这么欺负对不对?”上神温声教导,像哄娃娃一样。
少年攥了攥拳:“就知道你们这些大神仙,只会教训人!”
他似是气急败坏。
因为这么一句连指责都算不上的话,燃起了他心目中那些本不该有的胜负欲,还有那点倔强的自尊心。
一时间连口诀身法都忘了,更忘了面前是一个修为如海的神仙。
就这么直愣愣地上手去抢。
上神稍微往后别了些手就躲过他这一挥,倒叫少年先身形不稳地往前倾去,只能急急地伸出手去扶。
但好在最后也没能失了太多体面,他被扶住,回霜也还到他手中。
上神的声音还是很温和:“抱歉,没磕到吧。”
先前那些害臊全数喂了狗,少年只顾得上脸热:“没,没有。”
谢逢野却看着他攥住成意的手双眼冒火。
心说这白氏狐狸是来气自己的是吗,专门捡这段来给他瞧。
没人。
没人能这样触碰成意。
没人。
连他自己以前都不能!
里面的谢逢野飞醋酸天,外间却是好一派岁月静好。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年纪轻轻就能有次修为很是厉害,且观你你天性赤诚可爱,自当活得无拘无束,若是心向正道,定能有番大作为。”
少年愣怔着问:“你是在说我好?”
上神被逗笑了:“嗯,你很好。”
他把少年扶了起来,顺手施诀替他干了方才被花雨打湿的衣裳:“外面风大雨大,回去路上自己小心些。”
至此,谢逢野断了所有要从这卷灵轴中出去的念头。
他要捉奸。
这个奸他捉定了。
冥王殿就冷眼看着少年畅笑着奔跑在迎面而来的雨点里,脚丫一浅一深地踩出许多水坑,时而再仰头呼啸几声。
“天大地大,都是我的!!哈哈哈哈,都是我的!!”
这还不算,他循着那狐妖的气息,找了大半座城池,少年凌乱无章的脚步声响彻老城,终于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中找到了狐妖。
彼时狐妖正躲在被褥里不肯露头,当门被一脚踹开时,他也只是极有骨气地在被窝里抖了一下,高声道:“今天,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可能做你的徒弟!你自个做梦去吧!”
少年全然做听不见,过去一把掀了被子,用湿漉漉的手把狐妖揪出来。
“你叫什么!?”
狐妖脾气也给欺负上来了:“老子叫白玉春!”
“啧,好娘们的名字。”少年被他吼了这么一声也不动怒,只是顺着习惯吐槽了句,接着重新变为喜笑颜开,他的眼里蘸满灼人亮光,“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个好漂亮的人!不对!好漂亮的神仙!”
白玉春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不加收敛的喜悦浇了个遍,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疑似神志不清的少年,又僵硬地转头去看外面快要天亮的夜。
他可是为了躲这个疯子费劲体力地远离那流云观,跑了好久才找到这处客栈。
于是白玉春谨慎地问:“你大老远过来,淋了一夜冷雨,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少年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都湿透了,又不大在意地囫囵擦了一把,接着兴奋地说,“你知道吗?”
白玉春满脸只有遇上了疯子的绝望:“我不知道……”
少年正在脑热心热的当口,哪里顾得上他说什么,只管把手搭在狐妖肩头上乱晃:“他说我很好!他还嘱咐我回家小心!他在乎我!这就是喜欢我的意思对不对?他想跟我生生世世对不对?!”
白玉春麻了,口不择言:“……对你妈。”
“话说回来。”白玉春稍稍回神,清醒几分。又因着他和这小疯子都是妖的关系,不免问:“就算人长得再好看,你也不至于陷进去成这样吧,再说了,人家可是神仙,你……”
他一顿,随即难以置信:“你今天去流云观就是为了他?”
少年激动的面庞染上几分悻悻,把手从白玉春肩膀上收回来,说:“我族当日遭灭顶之灾,就是他救的我。”
白云春瞧得咂舌,依旧劝道:“他们那些神仙,略施神力不过是顺手的事,你还是清醒点。”
少年哪听得进去,直说:“他就是记得我,我要到他身边去!”
此言之自信凌云,此志之独一无二,饶是情爱上头如谢逢野,都叹为观止地“嘶”了一声,之后再也无法做出任何评判。
受白玉春影响,粗话果然能释放大部分心绪。
操了,谢逢野心想,老子之前是这么傻缺的龙吗?
少年情动,向来不讲道理。
但接下来几个月,就在白玉春以为这疯子肯定要去不管不顾地追求那个所谓的漂亮神仙。
他却一改常态,静心修炼了起来!
而且似乎闲得要命,整天不是去找哪里有灵气充沛山湖,就是用坚毅的心志往那悬崖峭壁碎石洞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