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等了万千年的人如此回答。
才知有些开场,便是唱得曲终人散。
“这是我欠你的第一个道歉。”自那场暮里相逢的数千年后,谢逢野坐在玉兰面前,紧紧牵着他的手。
小金龙当年冒失割手放血,却无意触发了江度下在玉兰身上的诅咒,以至于他险些失了命。
哪里来的救命良药。
分明是月舟听了玉兰的话,取来参归。
他喉头酸苦非常眼眶含泪烫得视线模糊,只能颤颤巍巍地循着轮廓抚上玉兰脸侧,哑声问:“剜心……痛不痛啊?”
参归,本来就是玉兰的啊。
没了心如何还能活,除非……
无情道。
第85章 小别
其实当日,小金龙得了司命指示后急吼吼地冲去浮念台割手放血,玉兰即便有心阻止,也是在无力立时化形出来。
原因无他,因着心乃五炽根本,也是灵力蕴集之所,再加上玉兰这万千年无心修炼,成天呆站在浮念台上发呆。
若非小金龙误打误撞地触发了江度的诅咒,反噬之下,玉兰险些成了害死谢逢野的凶手。
他体内那些沉寂数年的思念尽数化作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小金龙血肉都吸了进去。
堪堪能化形时,他连忙化出人身,为了阻止自己继续伤害小金龙,他还往自己魂台施下了禁制。
本就无心之木,如此行事,无异于引火自焚。
“所以,你什么时候剜的心。”
却没想到,金龙悍天这么大的阵仗,玉兰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月舟。
他比当年分别时沉稳了许多,开口讲话已听不着飞扬轻快的声调了。
玉兰对他不必隐瞒,如实道:“在化木之前。”
又问:“你身上。”
“江度的诅咒罢了。”月舟伸出手臂挥了挥,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金龙悬空招去身边,也顺手收了玉兰的“参归”。
彼时灰雾弥漫,隐约能见到月舟面具一角,以及那面具眼眶之中眉目低垂不明情绪。
他看着在眼前璀璨跳跃的心,忽而笑了:“没了这样,你还能活?”
“不能。”玉兰摇了头,方才加下的禁制在魂台内烧天灼海,烫化了江度曾设下的反噬之咒,也几乎要将玉兰自己的魂魄烫得灰飞烟灭。
“我有一计,可续命,可瞒天道。”月舟轻声问,“就要看你有没有贪心。”
玉兰当然贪心。
只要活着,眼睛就能视物,就能瞧见他。
他选了无情道,续此身性命,守姻缘府,保证此后同谢逢野没有半点命缘纠葛。
在此之前,他同那幽都冥王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就是仙史了吧。
仙史有载:天地乾坤,三界阴阳,炎寒镇世之守,幽都冥王,浮念月老。
他们的名字并头用丹红正楷记在一处,成了玉兰心中最满足的秘密。
本该一直这样下去。
“我之前不愿承认,是我们没找到为何当年你情劫是我。”玉兰指尖有些凉,谢逢野一直低着头不讲话,他有些慌了。
就是近日来这些慌张恼怒,乃至高兴快乐接连出现,才让玉兰觉得不寻常。
他身为一个失心之人,又修了无情道,早就不该这般。
即便再下人界历劫修身,俞思化能有这些七情六欲,若非谢逢野的出现,玉兰再回天界也要剔了这些情根才是。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情绪只是因为身为俞思化时被南絮强行唤醒了记忆所致,是可以压得下去的东西,也是可以强破自己不去管的东西。
可越到后面,谢逢野每次凑过脸来,呼吸滚烫之下,总有什么热烈情愫要冲破胸腔而出。
就像潮涨潮落,那些失路的爱恨渐渐回乡,才叫人惊觉沸腾的情意从未冷却。
无情道成了场险恶重疾。
他们对视伊始,便成良药一方。
“之后我才发现我变成完整的了,这样不对。”玉兰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谢逢野的指尖,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他刚准备接着说下去,就猝不及防地被谢逢野拢入怀中。
拥抱温暖而郑重,带着微颤。
谢逢野早已哑了声:“你刚才说自己身子里多了别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是参归啊。
那是你自己的心啊。
“若是离体之心再回原处,就不能再剜出来了,否则神魂俱灭。”谢逢野唇角尝到了咸湿,脸上早已泪痕斑斑,他心痛地说,“所以……你是因为发现不能再把参归给我,才愿意跟我说实话,对吗?”
明明是拉着玉兰向他坦白,冥王殿却把自己哭得像个内疚的孩子。
他一遍遍喃喃低问:“你怎么会这么爱我?”
“你不能这么爱我……”
想想自己百来年站在浮念台上说的那些浑话,谢逢野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碎尸万段给玉兰看。
玉兰一直都拿命在护着他,他却因那些误会耍着幼稚的把戏。
谢逢野实在觉得不配。
先前月舟托阿净过来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怀疑成意上仙。”
狗屁。
要多混账才会去羞辱怀疑一个甘愿把心剜给自己的人?
偏偏谢逢野就这么做了,还做得畅快淋漓颇有心得。
谢逢野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地把玉兰抱得紧紧的,他胸口痛得要命,只有这样用力才能确定不是梦一场。